“有点儿,”陈明安摸了摸。
“要?不明儿先别去了,等过几天上课再去,”宋慧娟想起那几里地?,不忍心她自己跑那么远。
“没事,”陈明安一点儿也不愿耽误学习,今天冒失跑了回来,就耽误了一天的课,要?是明天再不去,落下的课业就更?多了,“我慢慢走。”
“那赶紧睡,”宋慧娟收起针线,“明儿娘煮粥给你喝,别瞪眼了,赶紧多睡会儿。”
“成,”陈明安拢着被子,两眼跟着她娘转,煤油灯一吹,整个房子就变得黑漆漆的,跟外头分不清楚,似乎融在了一起。
宋慧娟把堂屋两个打闹的孩子带进里屋洗漱,小黑被留在了门后。
“洗洗脸儿,早点睡,”宋慧娟照看着小明宁一个,她那小儿拿着比他脸还大的布巾给自己擦得小脸儿泛了红,她不禁开口?说,“轻点儿。”
“不疼,”陈明实撂下毛巾,笑嘻嘻的,等他娘跟他小妹妹擦好,端着盆就倒在了外头自己冲了脚才跑进屋。
里屋,宋慧娟依旧把还不犯困的小明宁放进了陈庚望怀里,自己坐在煤油灯下拿出了针线篮子,还要?多缝几条给明安带去学校。
等陈庚望抱着迷迷糊糊睡着的孩子上了床,那妇人只是起身重新裁了块方方正正的布,拿起灯坐在小圆木床上低头忙着,时不时直起腰捶打两下,转过头又拿起了针线。
“赶着明儿再做,”陈庚望背过身去,晃眼的煤油灯被他隔在身后。
那坐在窗边的妇人动了动脖子,继续埋头缝着,“明儿明安还得去学校,不给她做好咋办哩?”
等这妇人站起身收拾了一个包袱时,已是深夜了。
第二天一早,妇人天刚亮就进了灶屋,煮的红豆麦仁粥,炒一碗苦麻菜。
刚喂好小明宁,陈明安就吃好了,这个点儿走她刚好和陈明实顺路,能走小半截。
宋慧娟把那个小包袱给她,“里头有一罐子红糖,回去用?暖瓶打了热水喝,还有个小垫子,睡觉铺到床上,每回换了也别用?冷水洗,就是折腾点也得用?热水——”
嘱咐的话永远说不完,坐在灶屋喂着怀里老来女的陈庚望看了看,开口?把人打断,“再不走就晚了。”
宋慧娟止住了话头,看着姐弟俩出了门,才进了灶屋开始吃饭。
过了两天放小假,陈明安神采奕奕的回来,晚间宋慧娟仔细问?了一遍才放了心。
“娘,不用?担心了,”陈明安身子舒坦了,精气?神也回来了,“我回去之后老师还问?我了。”
“老师没说你罢?”宋慧娟盖上锅盖,坐在了案桌前的凳子上。
“没,”陈明安兴致勃勃跟她娘分享她这几天突然增加的知?识,“老师也说这是正常的,老师还说省城都有卫生巾了,比咱们用?的月事条还好。”
“你说的啥卫生巾,娘不知?道,”宋慧娟听不明白,“往里头能塞棉花也是这两年的事儿,娘那时候都是用?的锅底灰,只怕现在日子紧巴的用?的还是这哩。”
“这?”陈明安看着灶里那堆灰扑扑直往外跑的锅底灰,有些吃惊,可转过头也觉得正常了。
“棉花也是这几年挖了河沟才种的多了,往年哪敢种这么多,地?里的粮食还不够吃哩,”宋慧娟跟她这个大闺女说起往年的事,也不免感?叹,离那时候也就年,日子也就这么熬过来了。
切身发生的事,她爹带着陈家沟多少男人们下河挖沟,干了一两个月,成年淤积在地?头的水才被排了出去。
这样大的事陈明安印象还是深刻的,一代?人挖沟,千万人受益。
如今,贯穿她们陈家沟的那条河下了雨也不会淤水了,东西南北都有了去处,地?里的庄稼收成好了,家家都能填饱肚子,也能种自己想种的了,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这一年夏天,陈家迎来了两个好消息。
陈明守考上了省城里的南定交通大学?,陈明安也如愿考上了北关高?中,一时间,陈家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
头几天更是人挤人,打大清早天一亮,就有人来敲门,尤其是半下午乘凉的工夫,大人带着家里的小?娃娃们就来了,男人们和大学生的父亲站在院子里说话,妇人们就围着大学?生他娘坐在堂屋里讨教?如何才能教?出一个这样好的孩子,话?里话?外无一不是对他们夫妇俩的恭维。
看?着院子里这些人对着他露出的笑脸儿,陈明守明白打这一日起,他不再是倚靠着家中做会计的父亲被那些叔伯兄弟哄着讨好的小娃娃了,他再不是倚靠着天生男娃的身份才能给予他娘在这个小山沟里力量立足,他已经成长得让人无?法忽视,他娘往后的日子不再是只有那个一家之主?这一条路,他也可以积攒力量给他娘挣出一条路了。
看?着外头这么些人,陈明实已经从最开始的疑惑不解到此刻的漠然视之了。
那日,他拉着刚从他娘那儿解放出来的他大哥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怎么来这么多人?咋都赖着不走?了?”
这么多人的情形他只在哪家办喜事时候见过,可又不大一样,男男女女都有,一个两?个都拉着他大哥东问西问,没想到今儿连他奶那边的娘家人都来了。
“这就是世道,”陈明守蹲下身子,和他这个还不知世事的弟弟说,“你混好了人都追着来,你要是混得差了就没人愿意搭理了。”
虽然陈家有陈庚望顶着,他们也没被人瞧不起过,可哪家混得差了,背后议论的那些话?他们不是没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