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白的换红的,多过几回大礼罢了,算不上什么难事。梁遇道:“明儿孙家的事就出来了,让锦衣卫派个千户过去瞧瞧,敷衍一下就成了。”说罢摆了摆手,把人打发出去了。值房里彻底安静下来,他一个人坐在灯下,脑中空空心头杳杳,不知月徊在养心殿怎么样了。小皇帝重权也好色,那丫头傻乎乎的,别着了人家的道儿。左思右想不踏实,从值房里走出来。今儿月色不错,天地间笼罩着一层浓厚的深蓝,他向养心殿眺望,宫苑深深哪里看得到尽头……“来人。”他无情无绪地叫了声。对面廊庑上的司房抚膝上来,“听老祖宗示下。”他沉默了下方道:“着人上彤史那里去一趟,看看今晚由谁进幸。”司房得令,压着帽子快步跑出了衙门。他一直站在檐下,直到膳房往里间排膳,才不得不返回值房。这一顿下来食不知味,没人坐在对面大呼小叫着“哥哥吃这个”,他的膳用得不香甜。已经太久了,孤单了太久,忽然生命里迎来一个特别闹腾的人,像空寂的屋子里点满了灯,一旦眼睛适应了光线再陷入黑暗,便完全没了方向,抓瞎了。外头有脚步声传来,他抬头看过去,司房磋着碎步进来回话,说:“小的问明了彤史,彤史说万岁爷五日前点了司门,后来几日都是‘叫去’,今儿也是的,并没有点谁的卯。”旷了五日,却传月徊一道用膳,恐怕别有用心吧!他自己想得心火大焚,可冷静下来再掂量,都已经决定把她留在宫里了,他一去千里又顾得上多少?皇帝哪日要幸她,又有谁能阻止?等他回来物是人非,唯有道一声活该。通往六宫的宫门全下了钥,一道道开启难免兴师动众,他只能七上八下熬过今晚。月徊眨着眼睛琢磨,哥哥又使小性儿了呀,昨儿不是说得好好的吗,结果睡了一晚上,忽然改主意了,这让她觉得十分想不通。珍嬷嬷也进来用吃的,见她发蔫便问:“月姑娘这是怎么了?身上不舒坦么?”月徊说没有,“掌印才刚进来说了,今儿防着长公主进宫,让嬷嬷多留神。”珍嬷嬷嗳了声,“长公主是我瞧着长大的,当初在闺中时候是个温吞性子,后来下降驸马,跟着走南闯北的,第二年进宫给太后请安,却像变了个人似的,心眼子见长。这回八成是听说了什么,才特特儿从江南赶回来,是要多留神才好。”边说边等小宫女给她盛粥,扭头问,“皇上今儿昭告天下娘娘病重了,姑娘还留在这里?”月徊迟迟哦了声,“我一会儿收拾了上乾清宫去。”外头晨光熹微,刚从鱼肚白里透出半丝金芒来。月徊苦闷了一阵子,叉腰站在院儿里远望,忽然发现自己进宫几个月,连半个朋友都没结交上,光认得哥哥和他身边几个少监了。她垂头丧气,慢吞吞转了两圈,又垂头丧气走出了慈宁门。手脚勤快的姑娘总是很招人喜欢,珍嬷嬷含笑目送她走远,才喝了两口粥,外头上夜的宫人到了换班的时候,整整齐齐一队人进来,掌班的大宫女站在檐下吆喝,扬声指派差事洒扫庭院。她搁下碗,站在窗前督查,所有人忙碌得有条不紊,这情形,还和太后康健时一样。说起太后,如今吊着一口气,除了吃就是溺,整晚上也不得太平。五更里擦洗过后换衣裳,海要不时翻身,谨防长了褥疮,这份烦累也够人受的。珍嬷嬷倒有一点好,始终念着旧情,虽说为儿子前程害了太后,也发愿尽心伺候太后到死,因此好些事儿不假他人之手,都是自己亲力亲为。忙活一早上,这会儿闲下来眼皮子发沉,草草吃了两口就倒进躺椅里了。本想眯瞪会儿,有小宫女进来叫了声嬷嬷,“月徊姑娘的鞋垫儿落在值房了,奴婢给送过去吧!”宫里的规矩严苛,各宫伺候的不得管事首肯,不能随意进出。小宫女儿都是十五六岁光景,正是关不住的年纪,得嬷嬷一声应,欢天喜地抱着鞋垫儿就往宫门上去。谁知刚要迈腿,迎面撞上了人,还没看明白,就被推得滚下了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