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把自己娘家事摆在婆家事之前,杨氏心里还是高兴的,虽则一半是看了哥哥和英王的面子,也算有心了,于是也不叫信儿带话提晋州老家的事,只等晚上再说,命杜鹃赏了信儿一把果子,便叫他出去了。
有了这一桩喜事,杨氏心怀才开了,命杜鹃给女儿们传话:“她们表姐选中了英王侧妃,她们也该送个礼去,你就说,是我说的,叫她们合力办一件礼,到时候了一起送去。”
杜鹃应了一声,去绛草轩传了话。秦贞娘领着妹妹们听完,转头脸上便带了思索:“咱们该送个什么去?”
“四姐不是和二表姐挺好的嘛,给二表姐送个贵重些的东西,不就成了?”秦珮满不在乎,要出份子,她只管问商姨娘要钱就是。
秦芬心里却提了起来,新到绛草轩,徐姨娘想着安家需得花费,给女儿带了二十两银子来,如今已不剩多少,幸而月例又发了下来,饶是如此,秦芬手里也没多少积蓄,可没有闲钱凑份子送什么重礼。
秦贞娘横了秦珮一眼:“你方才没听见,娘叫我们合力办一件礼,那就是说这件礼不能是买来的、现成的,得是我们自己做的,这才能显出我们的心意呢!”
秦芬松了一口气,出力办事,她可是不怕的。然而秦珮的下一句话又让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要我们动手,那便是绣花、画画、写字了,写字画画我不会,绣花我也只是马马虎虎,四姐,这得全靠你和三姐啦!”秦芬头大如斗,她只会吃喝玩乐,绣花字画哪一样都不成,这么看,还不如出钱凑份子呢。
秦淑一回绛草轩,便被秦珮扯着到了秦贞娘屋里,姐妹四个这时也没空去想什么是非了,将头凑在一处,绞尽脑汁地想办法。
“四妹画技好,不如五妹六妹帮着磨墨调颜色打下手,四妹画了花样,我绣成一幅绣屏,给二表姐送去吧?”
“三姐,这礼一送出去,全是你一个人的手笔了,不成!”秦珮年纪虽小,弯弯道道却是精明得很,这时一语道破,把秦淑的脸都羞红了:“那你说该怎么办?写字画画,你和五妹都不会,绣花,你们俩也不成,还能如何?”
秦芬心里忽地一动:“四姐,这事能不能去问问宋先生?”
秦贞娘眼前一亮:“好呀,宋先生定有法子!她是见过大世面的,比我们拿的主意可强多了。”如此说定,连秦淑也说不出二话来,姐妹四人定了次日一早同去问宋先生,又叙了几句闲话才散了。
秦芬回屋去,不忙别的,先吩咐桃香:“把我那一身绿色绣竹叶的衣裳拿来,明儿穿那一身。”
自来了绛草轩,秦芬一向迎合杨氏的喜好,常穿大红大紫的衣裳,显得端庄贵气些,倒有一阵子不曾穿青绿色了,桃香闻言,边往柜子里寻衣裳边道:“姑娘可算想通了,虽则红色好看,可是姑娘穿青绿色更显白呢。”
“不是为了好看不好看,明日要去见宋先生,细论起来,三姐四姐才是正经进学去的,我穿得素淡些,才不显得招摇。”秦芬又指了指妆台上的匣子,“明日梳两个环髻,戴两朵软链珠花就行,别的金啊银的就别戴了。”
自从前次在上房,太太吩咐给裁了裙子,姑娘便正经梳起了发髻,如今倒又梳回孩子的环髻,显是为了避四姑娘的锋芒,桃香心里默默一叹,如今到上房,虽然吃穿用度都提了一等,姑娘却越活越小心了。
次日一大早,秦芬打扮妥当,跟着秦贞娘一同往上房去了,杨氏见了她的打扮,笑着点一句:“五丫头也太小心了些。”怎么个小心,她不说,众人心里却都明白,秦贞娘心里受用,出门便挽住秦芬的手:“你今日好好拜见一回宋先生,她一高兴,说不定就收了你入学呢。”
秦芬心里是有这个指望的,笑着谢过秦贞娘:“还要请四姐替我在宋先生面前多多美言了。”
秦珮想着秦贞娘都是八岁入学,如今秦芬未满八岁,恐怕进不了学,才要讥讽两句,忽地一想,若是五姐能破格进学,说不得自己也能去了。
她如今渐渐懂事,知道丫头们日常只是哄着逗着自己,并不把自己认真看待,倒是姐妹们在一处,还能正经说几句话,若是上学了,也更有意思,想了这些,秦珮便将酸话咽下,一字未曾吐露。
秦淑却回转头来,笑着虚点了点秦芬:“五丫头可真上进,你四姐已是聪明伶俐了,也不过八岁才进学,你倒还要比她早了。”
自从秦淑那日破功显露凶相,众人都已知道她是什么性子,虽然顾着面子,大家从未起过争执,可是再没人和她交心了,此时这一句话出来,除了秦珮以为是在说笑,旁人都知道她在挑唆是非,秦贞娘哼了一声转向一边,秦芬也低头假装看鞋头的绣花,更无一个答话的。
这个秦淑,也不知哪里长出来这么厚的脸皮,成日里搬弄口舌、招惹是非,上次都已经丢脸丢到老家了,还不思悔过,秦芬想不通,难道秦淑是个怨气妖精,不作些事情出来,她就要功力大减了?
一路无话,到了一处敞轩,秦芬抬起头来细看,这处地方已到了秦府西边,在那个弯月形大池塘的最边上,三面临水,背后一条小路通往花园,确实是个幽静的地方。
进得屋去,里头有个妇人,背对着众人在长案上写着什么,听见脚步声,回头微笑:“姑娘们来了。”
见到秦芬和秦珮,宋先生微微一愣,看了看二人的打扮和后头的丫鬟,很快就猜到了二人的身份:“这是五姑娘和六姑娘吧?小妇人宋氏,见过二位姑娘。”
秦芬连忙避过,又还了一礼,心下却觉得,这宋先生没仗着有才就摆谱,着实算是个聪明人。
两个学生突然带了妹妹来,宋先生也不主动相问,秦贞娘是个直性子,行了礼便提起来意:“先生,我们二表姐被选作贵人,娘叫我们姐妹合力送一样礼物,依着您看,送什么好?”
宋先生本就是杨太太替小姑子寻来的,这时听见是杨家有喜事,自然上心,稍稍思忖片刻才道:“既然太太的意思是要几位姑娘合力,那么就该每个人都动手了,太太可说了,什么时候送礼?”
秦贞娘性子略有些粗忽,只依稀记得说了句什么秋高气爽的好日子,不是九月初六,便是九月二十六,正皱眉想着,秦淑笑着道:“先生,是九月二十六日。”
宋先生微微颔首:“既如此,还有好几个月,细细备一件好礼,还是来得及的。那便你们一齐绣一副绣件,如何?”
秦珮“哎”了一声,期期艾艾地道:“宋先生,我手笨,只会绣桃花、梅花和梨花,连菊花都还没学会呢。”
秦芬没法子,也嘟嘟囔囔地开口了:“回禀宋先生,我还没学会绣花。”
宋先生吃了一惊,看着两个小些的姑娘,半晌不曾说话。当初来秦家时,她知道是杨家姑奶奶有请,心里早已有数,见了两个女学生,果然是聪明伶俐、一点就通。
细细论起来,如今的秦太太,自家就是个才女,早已给四姑娘启蒙了识字画画,至于针黹女红那更是不在话下,那位金姨娘虽然出身商贾之流,却也颇识得写字,也教得三姑娘才貌双全,如今到了五六两位姑娘,竟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了。
宋先生是惯在大户人家行走的,什么场面都见过,稍一惊讶,便已猜到了关窍处,只怕秦太太心里的主意,也是让几位姑娘各凭天命罢了,只是听说几位姑娘如今一同起居,想是秦太太又变了主意,她这拿人钱财做事的,却管不着那许多了。
“既然五六两位姑娘都不精于绣工,那咱们择一个好些的样子便是。”宋先生片刻就拿了主意,“屏风是精细大件,绣差了便摆不出来,姑娘们便还是别绣这个了,倒不如绣个披风或斗篷,选个月桂玉兔遍地锦的花样,三四两位姑娘先绣那难的玉兔和桂枝,五六两位姑娘先学着,等学会了,便绣那成簇的金黄桂子,这么着,便也能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