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贵妃才动一动嘴唇,皇帝又添一句,“我不想听场面话。”
皇贵妃也罕见地直直看向了皇帝的眼睛:“因为我想成全芬丫头和凤举两个,为了这一对小儿女,臣妾受什么样的罚都不在乎。”
见皇帝面上似有讥诮之色,皇贵妃又慢慢地道:“方才皇上语气不善,芬丫头想也不想就替我认罚,真心换真心,我们姐妹两个都是一样的。皇上说,我为她开口,值还是不值?”
皇帝没想到也有被人反问的一天,竟有一瞬间的语塞。
不过是片刻,他又追问:“为什么你要帮他们?他们出京,对你可没有任何好处。你可从来不是个随意施舍好心的人。”
皇贵妃竟然轻轻一笑:“不错,皇上眼里,我就是个工于心计、善谋人心的女人,从我想当皇后开始,皇上眼里我什么都是错的,管理宫务是错的,怀了身孕也是错的!”
夫妇两个,多年来尊卑分明,皇贵妃何曾这样言辞锋利过。
皇帝也不知是被皇贵妃的态度所打动,还是被她说的话吸引,竟没出声打断。
“只怕我有孕的消息传出,皇上也以为我是有心算计!不然也不会有这个千秋节了!”皇贵妃说着,声音不自觉地带了些颤抖,眼圈儿也红了,“就是因为我身居高位却什么都没有,我才想去成全芬丫头!”
“胡说!谁说你什么都没有!朕不是在你身边?还有顼儿和无忧,他们难道不在你身边?”
“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是后宫所有女子的皇上,顼儿更是朝廷的储君,你们父子二人,又哪里是我的呢?无忧自然是我的女儿,可她还小,又懂什么事?”皇贵妃说着,视线穿过窗户,看向了天空,“臣妾看着五表妹和凤举,就好像看着十年前的英王和杨侧妃。”
是啊,十年前的英王和杨侧妃,那时候的他们,多么恩爱。
那时候,英王不过是先帝膝下一名恩宠平平的皇子,踏实办差,心无旁骛,杨侧妃呢,虽然屈居于正妃之下,可是她却拥有丈夫全部的疼爱。
最重要的是,那时候,他们两个,也是真心换真心。
从什么时候起,夫妇两个也多了谋划算计?
是杨沛被许给大公主的时候,还是杨、秦两家的女眷无辜被皇后擒拿入宫的时候,亦或是皇贵妃想着再进一步的时候?
皇帝原觉得是皇贵妃日渐跋扈,这时一算,竟是自己对不住她的多。
“你究竟,为什么要当皇后?”皇帝终究忍不住,还是问了这一句。
皇贵妃竟也老实答了:“先帝一朝,四王议政时,皇上也未必没想过当太子。是个人,都会有这点野心,我也不是七仙女,自然不能免俗。”
她顿一顿,又道,“皇后才是皇上的正妻,生同衾死同穴,臣妾也是个庸人,也想永远陪伴皇上。”
皇帝听完,眼中似有星点火苗燃起,不知怎么,今日格外啰嗦,又把前头的话问了一遍:“为了那小子和你表妹的事,你也不怕触怒朕吗?朕若是惩罚你,你也不在乎吗?”
皇贵妃惨然一笑:“臣妾连皇上的信任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皇帝没想到,皇贵妃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这时说的,不是权势、宠爱,不过是夫妇间最平常的信任。
自己宠爱了多年的女人,怎么会是这么一副凄风惨雨的模样?
皇帝仔细看着皇贵妃的面庞,这女子本就不是顶顶貌美,如今添了年岁,双颊不如宫里的新人那样饱满鲜嫩,眉心也有了淡淡纹路,本该是一副叫人厌弃的模样,可是他心里始终不能忘记她从前的一切。
在英王府时,她总是拿绢花绑在树上增添热闹气氛,旁人只当她是恃宠而骄,可他却知道,那是为着叫他紧绷的心,能时时放松。
每当范离外出办差时,她便把范夫人接到庄上以安范离的心,若非如此,范离也不能屡建奇功。
后来他登基为帝,皇后性子古怪,是她代行皇后之责,与命妇们来往应酬。
她做到了一个皇后应该做的所有事,怎么他偏生不能给她一个后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