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敏知道范离如今是个有出息的,然而越是这些有出息的人,便越要顾忌颜面,这时见范离果然服软,便得意地捋一捋胡子:“罢了吧。”
范离站起身,好似意犹未尽,又唱两个大喏,前后加起来,便是三个礼了。
死人受拜,才是三下。
范敏变色:“混账!你这是何意!”
范离耸耸肩膀:“我是最没规矩的,礼节上差了一些,还请大伯父勿要往心里去。”
范敏原是最八面不动的,旁人打骂他,他还要算算账,瞧忍了打骂是否能换些好处,这时被范离气了一气,不过是稍一失态,立刻又恢复原样:“你既不懂事,少不得伯父多操操心,替你父亲好好管一管你。”
范离见大伯父竟还好意思提起自己父亲,不由得佩服他脸皮厚得赛城墙,想与他斗嘴的心思也歇了下去。
与这样的小人纠缠争斗,只会自降身份,自己越是在乎,他们越是起劲,只有自己不在乎,他们才会顾虑害怕。
“提起父亲,小侄倒确实有正事和大伯父说。”范离绕过范敏的话头,自己拣了张椅子坐下,慢条斯理地掸一掸衣角。
范敏这才留意,一向灰头土脸的侄子,这时竟穿了身鲜亮的衣裳,当真有了鲜衣怒马的模样,不知怎么他心里竟猛地抖了一抖。
“我如今也算小有所成,父亲在天之灵若是知道了也欢喜,我想着,回去给父亲祭拜祭拜。”
范敏知道这话也是正理,然而他当初大捞油水,给三弟的丧事料理得草率,此时也不禁慌了一慌,顾不上瞧侄子的衣裳鲜亮与否了。
不过是一瞬间,范敏就想好了借口:“小七要回去祭拜,我先派人回去吩咐一声,你年纪轻轻,许多事还是伯父替你料理。”
当初怎么草率也都罢了,如今好歹先把那坟头给添添土,再把那牌位前的香烛果子也安排妥当,总不能叫这侄子回了鲁州瞧见坟头乱草纷纷,牌位前蛛网百结。
范离见了范敏脸上的神色,哪里不知道这伯父在慌什么,然而鲁州他必得回去的,这时也懒得再多口,只说一句:“既如此,还请大伯父代为打点一番。”
从前的范离是个刺猬,浑身是刺、莽莽撞撞,如今的范离是只灵狐,机敏多变、凶狠凌厉,范敏还当这七侄儿又要借机发难,谁知此时轻轻一句就放过了,他竟无语一瞬,点头道:“好,我命人好生打点。”
范离又道一句:“既回去了,自当替父亲作场法事,二房和四房那里的叔伯我都不熟识,也要请大伯父代为打点。”
范敏似有所悟:“这个也容易,当年你父亲走,我代你母亲管着庄子,这些年经营得虽然艰难,却也有几两碎银捏在手里,回去的一干事务你都不必操心,由伯父打点就是。”
不提这话还好,提了这话,范离又忍不住要出言讥诮,这大伯父吞了自家三个商铺、两个田庄,只一句经营艰难,掏个几百两银子便想打发人了?真想打烂他的狗头!
然而想一想差事,范离还是按下性子来:“小侄还得料理完京里的差事,八月上才能赶到鲁州,请大伯父送信回去,嘱托老家的叔伯们仔细料理,这事轻忽不得。”
范敏原还怕来不及遮掩,这时听见还有一月余的功夫,不由得大大松口气:“这是自然,你放心,你放心。”
原来这小子长大了,火气也退了,既如此,他也无甚好怕的了。
叔侄两个,十来年说的话,顶数这几句最没火药味。
范离说了正事,懒得多话,转身便要离开。
转身时,瞧见范敏面上颇有得意之色,范离气得又多说几句:
“如今小侄长大了,成家立业就在眼前,我已求皇上赐了我一门好亲,伯父手上有我们三房的产业,也好收拾收拾,等我夫人过门了,便交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