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导演们都盛传一句话,电影永远没有离开你,只有你离开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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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第一次去电影院看的电影是罗可贝夫的《丑八怪》,在母亲单位上的礼堂里放映,我和她坐在一起看,中途我乏味地睡了过去。自然,它对于一个还在追随《舒克与贝塔》的观众来说太晦涩了一些。这是十几年前的事情。好多年之后,我才知道它原来是这样一部难得一见的电影。导演罗可贝夫是前苏联红色恐怖年代里勇敢真诚的人,他在拍完这部电影之后遭到谩骂,险些入狱,理由是苏维埃不会有这么多冷酷自私的孩子。电影是关于孩子们的故事,关于人性的善恶在儿童身上的折射。那个可怜的和祖父一起生活的女孩子,因为善意的谎言而遭到所以同学的孤立。后来找到碟片重新看这部片子,结尾处女孩子带着清浅明亮的微笑与老祖父告别,母亲看到这个少女演员的表情,说,这孩子心里真难过。
我为母亲一时的细腻感言而哭笑不得,心里再次确认,电影是可以让人舒展灵魂的东西,就如同拉斯冯提尔常说的,电影是鞋子里的一枚小石子儿。
它能够迫使你在盲目的奔跑之中停下来,检查一下,脚下有什么问题——进行知晓,生命有着如此多种度过的方式,但你选择了最无聊的一种。
重看这些片子的时候,我处在十几岁的上。遇到江树澪。她的皮肤苍白似栀子花瓣,笑容素净如同雪地,独处总是喜欢在埋头做题的时候用手指不断地拨弄她浅棕色的柔软头发。我记得她很瘦,手臂上的血管像河流一样分布凸现,非常好看。骨节像男孩子一样。那时我们的初中校服是大陆少见的制服式样,衬衣领带外套,男生长裤女生短裙。江树澪从不穿裙子。她只着洁白的衬衣与黑色长裤,眉目之中有逼人的英气,若打了领带再披上制服,那就真是英俊得让所有男生都惭愧了。
树澪与我并不同班。初次见她,印象便极深刻。
我未曾料到的是,她亦对我的名字早已熟知。我们都认得对方,但都以为对方不认得自己。在课间的走廊上四目相对却一言不发地错肩而过,感觉十分异样。
转机出现在为元旦挽回排练节目的那段日子。我与她是年级里钢琴弹得最好的学生,被安排在一起完成一首四手联弹。我们在学校的音乐教室天天练习,老师站在一边监督指导。
那段日子她放学便到我的教室门口来等我,帮我买面包和盒装牛奶。我与她练习一会儿,还要回自己班上的舞蹈组排练,她便在一边静静等我。
记得演出前一天晚上,我们在排练结束后吃方便面充饥,我被人撞到胳膊,油汤泼在了演出服上。班主任当场就怒火中烧,呵斥了我一顿。是江树澪站出来说,老师,我能帮她洗干净,明天一定不会影响演出的。
那晚我们离开学校的时候,我告诉她说我可以让妈妈洗干净你不用操心,她却执意要我去厕所换掉裙子交给她来办。第二天早上我刚起床还没有脱睡衣的时候,妈妈就说,小七啊,外面有同学找你。
我打开门的时候看见树澪捧着那条裙子站在我家门口傻兮兮地笑,特真诚的样子。那个场景至今想起来仍旧十分清晰。
元旦晚会上,我们穿一样的制服上tai完成四手联弹,下来之后紧接着是我们班的舞蹈,我慌忙换衣服,她在后台陪我折腾,像个助手。
此后我们变得十分要好——每天课间她都会来我们班门口晃一圈,把我叫出教室来说说话。下午放学的时候她就在教室门口看着我收拾书包,等我一起回家。彼时课间下楼做操她必喜欢牵着我的袖口。这个习惯保持过很久。
3
江树澪喜欢看电影。犹记得高一某天下午最后一节是班会,树澪说:“我们校门口那家租赁店里有《黑暗中的舞者》!!走,别开班会了,看碟去!”我有犹豫,但最终还是和她上演一出戏,在班主任那里请假。我装作肚子痛,然后树澪说要送我回家。等班主任再想细问的时候,我就捂着肚子说,来事儿了,太疼。那个男班主任不便说什么,就很不情愿地放我们走了。
我们抓起书包冲出去,跑进影碟租赁店铺里,缠着开店的姐姐放碟。我们躲在狭窄阴暗的隔间里看《黑暗中的舞者》,那的确是一部需要一手拿纸巾一首拿鸡蛋观看的电影。比约克最后讲颈子套进绳套,然后凳子无声地倒下去,画面上只剩下一堵苍白的墙。电影仓皇结束。这是小人物的悲剧,比约克饰演的盲女子在工厂里一边做活一边幻想周围是一出舞台剧的时候,画面上她陶醉在舞蹈中不知今夕何年的模样像锥子般直逼我的眼睛。
我因此记住了拉斯·冯提尔,这个将电影作为鞋子里的石子儿的天才,他温情而天真的笑容背后是骨子里的残酷——以温吞滞重的表演和剧情来猛烈撞击灵魂的残酷。我对江树澪说,我这辈子非嫁他不可。
江树澪在黑暗中没说话,那一刻我觉得她一定瞧不起我。
看完电影,我们付了租碟的一块钱。开店的姐姐说,行了你们不用给了。我还没见过这么小就喜欢看《黑暗中的舞者》这种电影的人。交个朋友吧——她向我们介绍她叫彦杉。
接下来我们一起瞎侃了好长一阵,她兴致很好地和我们说起她最喜欢的歌手就是比约克,说起大学时代怎样在教授的眼皮底下听比约克,怎样和她那个玩架子鼓的男朋友好上的,怎样在新年晚会上演唱老鹰乐队结果一塌糊涂脸面丢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