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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断了电话之后,德里克躺倒在柔软的椅子里,脑海里的记忆一直在往外冒,就像是被切断的动脉里的血。
唐恩医生……诊所……对了,还有那个牵扯到了柏塔旗下公司的走私案……
……那大概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吧,他居然会在今夜突然想起。
他至今依然记得,他从唐恩义体诊所带走了两个污点证人,在他们尚在梦中的时刻,将他们交给了龙牙帮的人,冷漠地看着他们切断了证人的咽喉。
那是一场不完美的犯罪,但却是德里克故意留下证据的。
治安管理局若是有心去查,很快就能查出大量的证据,揪出作为凶手的龙牙帮,和作为帮凶的他。
可治安管理局却并没有这么做,他们只是欣慰地捏着那些由德里克亲手呈上的犯罪证据构筑的投名状,享受着证人死亡的硕果,欢庆着一位新的、永不背叛的“盟友”加入。
从那次之后,他便成了第六区治安管理局高层的“自己人”。
直到随着时间的流逝,高层渐渐换血,他登上了局长之位后,才能渐渐从中脱离出来,开始费劲心力地在框架之内做出一些近乎挣扎的改革。
……他不得不这么做,这是他向上走的唯一机会。
那两名证人是必须要死在那天夜里的。就算他不去,也会有另一个想要上位、想要进步的人去。
或许是当初公共安全部那个天天与龙牙帮头目称兄道弟、出入风月场所的副部长;又或者是那个不知道挪用了多少公款、把局里的设备拿去盈利的技术犯罪调查部副部长……
让这帮人上位,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与其让错误的人进入上层,不如切掉他自己胸腔里增生的不合时宜的“良心”,顶上这个空缺。只要他能熬出头,获得一定的权力,他就能保下更多的人。
——这没有什么,只是一次正确选择,他早就麻木。
可他不能与任何人谈起这件事情。
这并非是害怕当年的凶案被人查出真凶——那案子早就已经过了追诉期,他即便想去坐牢赎罪也不会再有机会。
而是不能让普通人知晓那些在司法部门高层团结起来的派系的存在。
那是极端危险的东西,没有人对抗得了,他也不行。
这就是所谓“站对边”的代价。
在第六区,任何干净到一尘不染的人都显得如此脆弱,毫无免疫力,轻而易举地就会被肮脏环境里的病菌腐蚀到骨头都不剩。
他也早就已经过了谈论“对”与“错”的年纪了。
他不能仅仅只是想要正义,却不承担正义的代价。
只是有时候,他也会自觉愧对于其他人的信任。在听见夏医生说“我愿意相信你”时,他居然有了强烈到前所未有的愧疚感。
德里克尽力止住回忆——他知道这些事情毫无意义。他只能感觉自己的脑袋里有一根筋在抽痛。
他闭着眼,伸出一只手拉开抽屉,摸索起来,结果却什么都没能摸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