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已由杜妈妈服侍着上了炕。十一娘笑着上前将太夫人平常惯用的玄狐皮的褡子帮她搭上,轻声道:&ldo;娘给的那些帖子我还要好好看看。就先回去了。&rdo;太夫人微怔,估计也有话跟徐令宜说,没有留十一娘,想了想,让杜妈妈送她回去。十一娘忙推辞:&ldo;天色太晚了,我身边又有丫鬟婆子,娘不用担心。&rdo;太夫人神色疲惫:&ldo;好孩子,让我放心!&rdo;徐令宜也道:&ldo;让杜妈妈送你吧!&rdo;这种情况下,十一娘再说什么就有些矫情了,她笑着朝太夫人道了谢,由杜妈妈陪着出了门。外面雪已经停了,天空却依旧乌云密布,阵阵刺骨的寒风刮过来,雪屑飞扬,银粉漫舞。&ldo;四夫人小心点!&rdo;杜妈妈亲自扶了十一娘。十一娘哪里好让她扶,手腕一翻,携了杜妈妈的手:&ldo;妈妈也小心点。&rdo;杜妈妈望着握在一起的手,微微地笑,送十一娘回了院子。&ldo;妈妈进来喝杯茶再走吧!&rdo;十一娘留她,&ldo;天气怪冷的。&rdo;&ldo;太夫人那边可不能缺了人。&rdo;杜妈妈委言拒绝,&ldo;改日再来打扰四夫人。&rdo;十一娘笑着让琥珀送杜妈妈回去。二门口就有人影闪过。借着屋檐下的红灯笼,十一娘看见绫绸特有的洁白光泽。她大声喝道:&ldo;谁在那里鬼鬼祟祟的?&rdo;立刻有丫鬟上前去拽人。中等个子,披了件玄色的妆花斗篷,飞一吹,绫绸里衬就扬了起来。&ldo;绣橼,你在这里做什么?&rdo;十一娘表情吃惊地望着眼前杏眼桃腮的丫鬟,继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ldo;你是在等侯爷吧?回去禀了乔姨娘,说侯爷有事,会晚些回来。你们记得安排人值夜。&rdo;又教训她,&ldo;以后有什么事直接跟琥珀说就是了。不可再做出这等鬼祟之事来,又不是什么寒门小户人家的女子。&rdo;绣橼羞得满脸通红,低声应&ldo;是&rdo;。十一娘本是有意当着杜妈妈教训她的,可也不想做得太过份,笑着打趣道:&ldo;好了,你快回去吧。免得你乔姨娘等的急。这天寒地冷的,要是冻病了,我还要派了小丫鬟服侍你。&rdo;绣橼羞得抬不起头来,只知道唯唯应喏,如蒙大赦般转身离开。一旁的杜妈妈看着就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十一娘送了杜妈妈两步:&ldo;妈妈路上小心。&rdo;杜妈妈和她寒暄了几句,由琥珀扶着回了太夫人那里。十一娘松了口气,快步进了屋。屋里烧了地龙,热气夹杂着腊梅花的幽香扑面而来。十一娘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全身的毛孔都舒畅起来。绿云和双玉忙上前帮她解了斗篷,打了热水给她净脸净手,服侍她梳洗。待十一娘收拾完出来歪到c黄后的暖阁里,琥珀早已送了杜妈妈回来,正在暖阁等着她。&ldo;怎么一回事?那绣橼怎么跑到大门口去了。&rdo;十一娘散了发,歪在姜黄色大迎枕上,身上搭着大红遍地金妆花褡子,眼睛看着手里太夫人给的名帖,淡淡地问琥珀,&ldo;你可别告诉我说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rdo;琥珀抿着嘴得意地笑:&ldo;她一天都鬼鬼祟祟地打听侯爷回来没有……没想到是杜妈妈陪着您回来的。要是换成了侯爷……&rdo;语气里颇有些遗憾。&ldo;啪!&rdo;地一声,十一娘的手掌就拍在了一旁的炕桌上。&ldo;所以你就吩咐值夜的妈妈,放她在大门口窥视!&rdo;目光如刀锋一样的利,表情如冰霜一样冷。琥珀心里&ldo;噗通&rdo;一下慌了起来,忙解释道:&ldo;我,我……&rdo;&ldo;你还不服气!&rdo;十一娘面容冷肃地望着她,很突兀打断了她的话,说出了一句欲加之词。&ldo;没有,没有……&rdo;这样雷霆之威,琥珀从来没有见过,她心里很是慌乱,隐隐又觉得自己做的不错,更有委屈和不甘,&ldo;夫人……&rdo;十一娘却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ldo;你可知道太夫人为何要独宠二夫人?你可知道三夫人为何明知自己只是暂时理家却还要雁过拔毛?你可知道五房都发生了些什么事?你可知道侯爷怎样看待三位姨娘?你可知道大周那么多巨贾,为何只有文家能把嫡女嫁到徐家来?&rdo;她连珠炮似的提问,个个都不是一言两语能回答上来的,琥珀不由背脊发寒,脑子里一片混乱,偏偏十一娘又骤然地拔高了声音,&ldo;你可知道?&rdo;她已被这一连串的变故砸得头昏脑胀,目光茫然地望着十一娘,本能地摇头:&ldo;奴婢不知道!&rdo;&ldo;不知道!&rdo;十一娘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惫和失望,&ldo;不知道,你就当我的家,做我的主!&rdo;疲惫和失望,像针一样刺透了琥珀的心──十一娘从对她从来都是赞许有加,偶尔她和冬青意见相左,十一娘虽然什么也不说,却会默许屋里的丫鬟婆子照着她的意思去做……想到这里,她不由打了个冷颤。不,不,不……她和冬青不一样。冬青自从十一娘从福建回来就服侍她,自己却是大太太赏的!她直直地跪了下去:&ldo;夫人,我再也不敢了。&rdo;语气里透着绝望和哀求。前路崎岖,未来还不知道有什么待着自己。凭自己一个人,是不可能走那么远。必须有一个自己的团队。罗家的人也好,陶妈妈也好,更倾向谆哥。向婆子之类,能力有限。而徐家诸人,真正有能力的早被各房揽了过去,剩下的多是平庸之辈。她所能依靠的,只有身边这几个丫鬟。偏偏冬青不擅长这些,滨菊又不适合这些,竺香年纪太小,只有琥珀,她最满意。只是隔着大太太这一层关系,得想个办法收服她才行。认真说起来,绣橼窥视的事,她完全可以像秦姨娘半路来迎徐令宜一样,不予理会──她们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只要她们不越过底线,她乐得睁只眼闭只眼让家里的气氛活泼些,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些。可琥珀没跟她打个招呼就自作主张把绣橼送到自己面前任自己踩,却坏在这个自作主张上了……正好给了她一个发难的机会。要她长记性,不下狠手是不行的!十一娘望着琥珀额头上晶莹的汗珠,觉得差不多了。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伸出手去:&ldo;来,坐到我身边来。&rdo;琥珀望着那双素手,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ldo;琥珀,你也知道。你办事,我是最放心的。&rdo;十一娘携了琥珀的手,&ldo;可我真没有想到,你竟然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来。&rdo;她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让琥珀惶恐的心一下子就安静下来。&ldo;小姐,是我错了!&rdo;刚才的雷霆,现在的雨露,两相比较,感触更深。她愿意用任何代价来换现在的平静。&ldo;那你说说看,我为什么要发脾气?&rdo;琥珀听着一怔,沉默半晌。十一娘知道她被自己的骤然发难震慑住,一时失了灵性,只知道一味的认错了。她表情认真地凝望着她:&ldo;是因为你自作主张!&rdo;琥珀本是聪明人,立刻明白过来。自从以衣饰试探十娘后,十一娘对她颇多依仗,她做起事也越来越得心应手,渐渐的,越管越多──好比这一次,她以为十一娘会很乐于见到年轻美貌的乔姨娘被打压,所以才嘱咐值夜的婆子含糊其词地回答绣橼,让绣橼以为侯爷就要回来了。这才有了大门口的窥视。这样的结果,十一娘未必就不喜欢。可不应该由自己拿主意。不管怎么说,自己只是十一娘身边的丫鬟!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ldo;夫人……&rdo;她脸涨得通红。知道就好!十一娘暗暗点头。她还有很多的困难要面对,所以必须保持身后固若金汤。&ldo;琥珀,你可知道五爷屋里的晓兰?&rdo;琥珀愣住。她不知道十一娘怎么会突然问起晓兰来。&ldo;知道。她是五夫人的陪嫁丫鬟,后来五夫人怀了身孕,就收在了房里。人长得漂亮,也机敏,深得五爷和五夫人的喜欢。&rdo;十一娘就把她怀孕的事告诉了琥珀。琥珀瞪圆了眼睛:&ldo;她怎么会……五夫人也怀着身孕呢?这,这……看她那样子,也是个聪明的,怎么会……&rdo;她不由握了十一娘的手,&ldo;那,那太夫人怎么说?&rdo;不管是为了家族的安宁还为了嫡妻的颜面,一情况下都会嫡子在四、五岁的时候才会让通房或是小妾生产。但愿望通常是好的,谁也不能避免有意外的时候。有些人家会把孩子打了,还有些人家会直接处置通房和小妾,但更多的还是会生下来。全看家里长辈的态度。十一娘却答非所问地道:&ldo;你看,我不知道有晓兰这个人,你却不知道太夫人和侯爷的意思。如果太夫人问我如何处置晓兰,我想着她不过是个通房罢了,自然要按规矩处置。再说你,不知道太夫人和侯爷的意思,如果晓兰来找你讨主意,你想着这件事只怕不得善终,让她偷偷打了孩子。你说,我们会面临怎样的后果?&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