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完短信,方细在屏幕上写了又删,最终只复了短短一句:新年快乐,祝一切都好。
冯秀到市里,是虞一介绍的工作,此前她没听说。她在县城买些日用品,市集有一摊卖草莓的,新草莓上市,价码不低,个头又小,不够漂亮,真不知卖给谁去。摊主笑盈盈看她,她也就站住脚步,权当盛情难却,买了一些。
她不知虞一在不在岛上,高三一开学,她们忙得飞转,下了班还有接不完的家长来电,关系更加淡了,光辉出事后,虞一像心里有了芥蒂,对她客气了许多,不再像从前那样不在乎边界。昨夜她在老三家和泳柔一起睡,泳柔缠着她说话,将近零点,泳柔忽然疑神疑鬼,说光耀那家伙,今年该不会又赶着零点放烟花吧?
这么一说,一年前被爆裂烟火声打断的吻又无限逼近她,令她也疑神疑鬼起来,姑侄两个不住地扭头去看窗外,她心烦意乱,去年此时她还溺于婚姻沼泽,烟火好似一声警告,惊起她心中的负罪感,而今枷锁一卸掉,脑中清晰毕现的只有吻本身,触感,气息,女人与女人间的吻……
她为驱赶回忆,顺势抓住另一个记忆线头:从某张学生卡中拿出一张照片来……方细冷不丁问小侄女:“马上高考了,你没谈恋爱吧?”
也不知泳柔疑神烟火时都在想什么,被她一问,吓得满脸通红,差点一口气出不来,说没没没没……没有啊。
“没有你紧张什么?”
泳柔用力吞咽,说是被口水给呛住了。
“那有没有人喜欢你?”
“没有!”泳柔裹在被里,像条毛虫蠕来蠕去,翻出去又翻回来,“姑,怎么样才知道那人喜欢你?”
她缺乏经验,首先想到虞一那些追求者在公寓楼下的种种行径:“……比如常常来找你,等着你,送礼物给你?”
“这有什么特别?朋友间也这样。”一说没什么特别,泳柔好像有些失落,将棉被蒙过脑袋,想自己心事去了。
方细提着草莓回公寓。
虞一在客厅批模考卷子。
“没回市里过元旦?”
“忙不完。”她的笑容透出疲倦。
“我买了草莓,吃点水果再忙。”方细进厨房去,将草莓摘洗好。翘着白尖尖的殷红果实堆在玻璃碗内,散发柔甜香气,草莓是相当生活感的水果,又贵,她平时少买,最多是吃年节拜拜后大嫂塞给她的苹果和橘子,这么一碗漂亮的草莓,想想非得在最闲适的时候慢慢享受,也许是心无一物静静看海的下午,她的生活中没有这样的时候,所以几乎不买。
她将碗摆到茶几上,虞一对她说谢。她也拿卷子来改,两人各坐一只沙发,草莓香气时而飘散入鼻,将清寒空气做了水粉式的柔和渲染,她抬眼瞄身边人低着的侧脸,心说这人也像草莓,想要拥有,代价势必高昂,但其美好,光存在就令人感到幸福。也许不该去打断,就这样两人在柔和空气中静静坐着。
当然还是打断了:“我侄子好多了,已经快要扔掉拐杖四处蹦跶了。”
虞一微微一笑,并不看她,这是她头一次回避她的目光。“那是最好。”
空气静下去,谁都觉得这对话不该就此结束,谁都在等。
虞一抬起头来。“你不怪我?”不见她脸上有任何自责神色,只是这样轻柔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