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吗,人在做天在看,县主还是悠着点儿吧!”
“本朝向来以孝治天下,皇上待太后娘娘更是‘以天下养之’,举国皆知的孝顺,县主就不怕您的所作所为传到皇上耳朵里,便是太后娘娘再喜欢您,也要不高兴吗?”
还有对将跪未跪的施老太爷喊话的,“您老可千万别跪,您为尊为长,那可是要折被跪之人的福寿的,小的不心疼不孝顺老的,咱们老的却自己的后人自己疼,还要心疼小的不是?”
施老太爷听得满心都是得意,面上却仍是一片哀求愁苦之色,“可我若是不跪,我这老太婆的命可就……县主,你就发发慈悲,救救你祖母吧,她要是没了,我也活不下去了啊,你就真忍心眼睁睁看着我们两老死在你面前不成?”
心里已打定主意,若施清如还不屈服,他就要直接撞上她的马车了,等他当众撞得头破血流后,她就等着被围观的这么多人的口水给淹死吧!
施清如冷眼看戏看至这里,终于冷冷开了口:“施老太爷,你们笃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我碍于孝道名声,是除了如你们的愿,便再无第二条路可走了,所以才敢这般肆无忌惮,对吧?的确,树要皮人要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我还真奈何不得你们,不然大家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我了!”
冷嗤一声,“可惜我早恨透了你们所有人,宁愿拼着身败名裂的后果,今日也绝不会如你们所愿!正好今儿这么多人,那我就请大家伙儿来评评理,看到底谁是谁非吧!”
说完看向围观众人,拔高了声音:“当年我外祖父可怜施老爷家贫却又上进,于是免费招了他进自己的私塾,倾囊相授不算,于生活上也是处处补贴他,让他年纪轻轻便中了秀才,之后更是见他诚心求娶,便把家母许配给了她。可惜好景不长,等我外祖父外祖母相继去世时,施家便全家都住进了我外祖父留给家母的祖宅里,还逼得家母把祖宅改为了施宅,一家人吃家母的住家母的,最后还因施老爷进京赶考时,搭上了常宁伯府的千金,生生毒死了家母,施老太太与当时还活着的施二太太也对我日日非打即骂,最后更是寒冬腊月里,把病中的我赶到柴房里,几乎不曾活活病死冻死。”
常太医忽然朗声接道:“接下来我来说。我徒弟好容易蒙老天开眼,捡回了一条命来,终于等来了她那个禽兽父亲打发人接她入京,还当是禽兽父亲终于良心发现,在多年的不闻不问后,肯与她重叙天伦吧,不想禽兽父亲接她入京,却是为了把她送给东厂的韩厂公,——你们也都是有女儿的,扪心自问,干得出把自己亲生的女儿送给一个太监的事吗?”
围观众人简直要惊呆了。
合着所谓的对恭定县主只是‘曾经忽略您,待您不那么好’,根本就是在避重就轻,欺骗大家伙儿呢?
明明受了人外家的大恩,一家人更是占了人家的祖宅,吃人家的住人家的,最后竟还毒死了人家的娘,就为了另娶伯府千金不算,甚至还把人送给了一个太监。
哪怕就是把女儿送给人做妾,好歹那女儿还能指望着生下一儿半女后,余生有望,那也比送给一个太监强啊,——这还是人干得出来的事儿吗?
简直连猪狗都不如啊!
常太医扫了一眼众人脸上的震惊与鄙视,继续朗声道:“所以从被送进韩厂公府里那一日起,我徒弟便已与这施家恩断义绝,再无瓜葛!谁知道这家人眼见我徒弟入了韩厂公的眼,便又想凑上来,让我徒弟帮着他们向韩厂公要官要好处,嚯,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一次不行了就两次,两次不行了就三次,这次已经是第不知道多少次了,因为见我徒弟封了县主,只当这次一定能要到好处,一定能自我徒弟身上狠狠咬下一块儿肉来了!”
“可我徒弟封县主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当日我徒弟能入韩厂公的眼,也是因为她死去的母亲早年曾对韩厂公有恩,母女两个又长得像,韩厂公认出了她来,所以才当妹妹一样善待于她;又让她拜了我为师,靠着自己吃苦耐劳,学了医术,更是于机缘巧合之下,缓解了太后多年的腿疾,才封了县主的,大家伙儿说,与这施家人有什么关系?他们凭什么吸她的血喝她的肉?谁家卖出去的女儿,还与那家人有关系的?早在被他们卖了之日起,便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大家伙儿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啊?”
常太医这话说得极具煽动性,既顺势为韩征刷了一回声望,能让民众对他那‘心狠手辣,小儿止啼’的名声有丝毫的改观也是好的;更让本就已因事情反转,而有些讪讪然,甚至觉得误会了施清如而感到羞愧的围观众人越发群情激昂了。
本来因事涉韩征,众人原还有些不敢发言,怕祸从口出的,见常太医一再的提到韩厂公,且据他说来,韩厂公分明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可见传言有夸大其词,这下也觉得韩厂公原来并没那么可怕。
纷纷敢开口了,“正是这个理儿啊,已经卖了人家了,还指着人给你数钱,把自己的血肉给你们吃喝呢?这世上岂能有这么便宜的事!”
“若人人都如此想,那那些家里奴婢多的大户人家不是成日里扯不完的皮,扯不清的烦心事儿了?但凡多哪个丫头小子好些,都得防着他们不要脸的父母亲人找上门来,要这要那,那是买奴婢还是买祖宗呢?”
“你这是什么话儿,县主那能跟那些奴婢一样吗?”
“是不一样,看我这破嘴,可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啊……”
也有人直接将矛头对准了施家众人,“这么说来,你们家老太太真是装病了?弄得跟真的似的,当大家伙儿都是傻子呢?”
“还是厚道些吧,人在做天在看,仔细老天爷不定什么时候便降下报应来了!”
“已经霸占了县主外家的祖产,害死了县主的娘,把人卖了,竟然还想自人身上捞好处,还好意思口口声声什么‘骨肉亲情’、‘孝道’的,这晚辈孝敬长辈的确是应该的,可首先也得长辈慈爱,有个长辈样儿才行啊,自己都不慈,心黑手黑了,还指望晚辈孝顺,换了谁都得生气都得拒绝!——县主,方才都是我们误会您了,实在对不住。”
“是啊县主,别与我们一般见识,也别理这家子坏了良心的无赖,他们迟早要遭报应的!”
施清如没想到围观众人倒都明事理的,至少大部分明事理,没有知道施家人的所作所为后,还继续说什么‘都是一家子骨肉至亲,就别计较这些了’、‘不管怎么说,那也是长辈’之类站着说话儿不腰疼的话。
当然,也是因为施家人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过分,是个人都看不下去了。
心里那口郁气总算散了几分。
扬声团团与众人说道:“多谢大家伙儿替我评理了。他们为什么明明做了亏心事儿,还敢这样无赖无耻呢?就是吃准了我肯定会想着什么‘家丑不可外扬’,不好意思把他们做过的丑事儿公诸于众,可我是受害者,更早当自己不是施家的人了,我为什么要替他们藏着掖着?传开了没脸的人也不会是我,我相信京城绝大多数的人都是明理的,没道理不去谴责鄙视那做错事的人,反倒谴责受害者的。”
“他们肯定还吃准了我如今是县主了,势必觉得脸面名声比什么都重要,会惟恐旁人知道我当初被送给韩厂公之事,可我还是那句话,我是受害者,我有什么可怕的?该怕、该没脸的是那做错事,坏了良心的人才是!何况韩厂公与那些以讹传讹的传闻大不相同……”
顿了顿,师父既已顺势替督主刷了一回声望了,她自然要再添一把柴,“韩厂公是个知恩图报,再正派不过的人,打我进都督府的第一日起,便对我当妹妹一般照顾有加,还让我拜师学艺,让我能有今日,如今在我心里,韩厂公便是我的大恩人,连我自己都是能不给他添麻烦,便绝不给他添麻烦,何况还要我帮着卖了我的所谓家人替他要官要好处?那是绝不可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