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那时候便告诉自己,只要能让施清如回心转意,助施延昌飞黄腾达,让她的一双儿女能有一个好前程,也让她的嬿儿在婆家能有好日子过,她什么都能忍,什么都愿意付出!
虽然才只是开头,她已经觉得怨毒耻辱得快要撑不下去了。
但撑不下去,她也得撑,一直撑到她的儿女们都有了好日子过,一直撑到她恨的所有人都死无葬身之地为止!
张云蓉旁观者清,却比张氏看得明白多了,恭定县主那决绝的样子,哪里有丝毫回心转意的迹象?
她不让施家家破人亡,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话说回来,她怎么就那么好的运道呢,明明才进京只一年多,便已一跃成为了县主,哪怕有韩厂公给她撑腰,她这也爬得太快,运道也太好了吧?真是让人想不羡慕妒忌都难啊。
不过运道再好又如何,没有韩厂公那样大一尊靠山,也是说什么都白搭……
张云蓉一面想着,一面已淡笑应起张氏的话来:“姑母,还是算了吧,我算哪个牌面上的人,能一再劳动堂堂县主为我问诊?何况有了今日这一出,她势必说什么都不会再来了,我若再要强求,岂不是白招人恨呢?我劝姑母也别白费功夫了,县主摆明了软硬不吃啊,您就是真让施家所有人都求死磕死在她面前了,只怕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又何苦再自讨没趣呢?”
顿了顿,“姑母家里势必一摊子事儿等着您回去处理,我就不多留您了,——张妈妈,替我好生送了姑母出去。”
张氏这么久才抓住了张云蓉这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如何肯轻易离开?
忙道:“蓉儿,你就再替姑母安排一次吧,下一次我一定让她回心转意。那总是她的亲爹、亲祖父母,我就不信真磕死在她面前了,她能不动容的,只要再一次,她肯定就能回心转意,自此大家日子都好过了,便是你,也少不得跟着受益,又何乐而不为呢?舍不得孩子可套不着狼,何况这也没让你舍孩子啊,不过只是付出那么一点点,一旦成了,便能得到百倍千倍的回报,你上哪儿再找这么一本万利的买卖去?”
张云蓉有些松动了,的确,再找这般一本万利的买卖不容易,要是她大嫂这一胎也生了儿子,那便是真正的长子正孙,她儿子哪怕论起年纪排行来,才是长孙,立马也得靠后了……
她犹豫道:“可姑母,真的不容易了,我能说动我们家太夫人和我婆婆再坚持为我请太医,却不能保证县主就肯来啊,有韩厂公和太后在,谁又能勉强得了她呢?”
张氏急切道:“那也要再试一试啊,她虽是县主了,却也是大夫,当大夫的岂能见死不救?只要你把情况说得严重,再严重一点,我觉得还是有很大希望的。”
张云蓉这才点了头,“好吧,那我就再勉力一试吧,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最后没能办成,还请姑母千万别怪我才是。”
张氏忙点头:“这个自然,你肯帮忙我已经很高兴了,怎么会怪你?你放心,若事情能成,将来姑母一定不会忘了你。”
张云蓉笑道:“那我可就记住姑母今日的话了。”
当下姑侄两个又说了几句话,奶娘抱着张云蓉啼哭个不止的儿子过来了,张氏遂趁机告辞了。
张云蓉让张妈妈代自己好生送了出去,忙哄起儿子来。
待她把儿子哄好,让奶娘抱走后,张妈妈也回来了,低声道:“奶奶,您真要再帮大姑太太一次吗?我瞧着她真的是异想天开,县主那样子,哪像是还念着丝毫骨肉亲情的样子?本来么,这么多年对她不闻不问,好容易想到她了,却是接她进京来送给一个太监的,也就她运道好,长得也好,入了韩厂公的眼,才有了今日,要是她没有入韩厂公的眼呢?只怕早就没命了……换了谁能不恨的?”
顿了顿,继续道:“我说句不好听的,换了是老奴,不但会恨本家入骨,连、连咱们伯府,都会一并迁怒上……奶奶又何必趟这滩浑水呢,弄得本来县主没想过要对伯府和咱们怎么样的,也激起了气性来,不愿再给大家好日子过了,可如何是好?依我说,奶奶还是孝顺好了太夫人、大夫人,同时调养好身子,尽快再生一个哥儿是正经,那就算大奶奶此番也生了哥儿,咱们胜算还是要大一些不是?”
张云蓉道:“妈妈说的我心里都明白,所以只打算再试一试,不行便立时撂开手了。我就算儿子生得再多,只要大嫂也生了儿子,那我们胜算便立时少了大半。妈妈别忘了,大伯是要过继儿子,不是过继孙子,那只要大哥有儿子,香火能得以传承,便谁也灭不过他长子长孙的次序去,不然舍长立幼,还有什么规矩法度可言,岂非要乱套了?便是大伯愿意这样做,朝廷还不会眼睁睁看着呢!”
所以哪怕希望再渺茫,为了爵位,为了她儿子的大好前程,她也必须试一试。
张妈妈却仍是皱着眉头,“我还是怕惹得县主迁怒起来,反倒弄巧成拙……奶奶方才不知瞧见了没,大姑太太半边脸都又红又肿,肯定是方才被县主打了耳光,奶奶想,在别人家里,县主尚且那般不留情面,可见是真丝毫没把大姑奶奶,也没把施家放在眼里,我觉得真的不可能。”
张云蓉又不是瞎子,自然也看见了张氏的肿脸,——所以张氏所谓的‘遮掩’,真的只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看在旁人眼里,只会觉得可笑。
沉声道:“就算希望渺茫,我总也要再试一次才能甘心。那些一心钻营向上的人,一开始连八竿子都打不着,最后还不是硬生生钻营出了一条路来?可见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何况这还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是实打实的亲女儿!便是最后真惹恼了县主,不是还有姑母一家挡在头里么,我只是却不过姑母哀求,只能帮她这个忙而已,与我何干?”
叹一口气,“哎,只恨县主的靠山是韩厂公和东厂啊,要是换了旁人,哪怕是位王爷呢,都还能让御史上书弹劾她‘不孝’,还能让舆论物议逼她就范,可有韩厂公站在她后面,谁还敢弹她啊,活腻味了不成?”
她主仆两个说了什么,施清如自然无从知晓。
她一肚子火的出了张云蓉的屋子,正坐在穿堂美人靠上吃茶乘凉的宣武侯夫人的贴身妈妈忙迎了上来,赔笑道:“县主这么快就看完诊了?怪道都说县主好医术呢!那县主要开方子吗?我们夫人备了一些新鲜的瓜果,让奴婢等县主一出来,便请了县主赏脸过去,多少尝一尝呢。”
施清如哪有心情吃瓜果,淡笑道:“瓜果就不吃了,替我谢过侯夫人的好意了,我还要赶着回宫去给太后娘娘治病,就不亲自去向侯夫人作别,先告辞了,劳烦妈妈送我出去吧。”
贴身妈妈见她神色有异,不知道是不是张云蓉哪里惹着她了,可她都搬出太后来了,也不敢强留,只得笑道:“那奴婢这便送县主出去,县主请——”
一路殷勤的送了施清如到垂花门外上车,又忙忙送上了几个提前便备好的礼盒,见施清如没拒绝,方暗自松了一口气,一路送她的马车出了侯府的大门,直至看不见了,才忙忙折了回去,面见宣武侯夫人不提。
施清如坐在回宫的马车里,让窗口吹进来的凉风一吹,心里才觉得没那么烦躁了。
不免又想到了方才的事。
张氏明显是因为得知她封了县主,才又想扑上来,想自她身上得到好处去的,不,不止张氏,应该施家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吧?
可惜他们实在高估了自己,以为那点所谓的血缘关系有多重要,她不让施家家破人亡,而只是对他们不闻不问,已经是她最后的仁慈了!
就是不知道,这一年多以来,张氏与施老太爷施老太太,还有施二老爷狗咬狗,咬得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