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宁长公主尖声道:“我不会让你去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休想踏出京城一步,所以你趁早给我死了这条心!”
萧琅仍是一脸的平静:“圣旨已经下了,兵部和吏部给儿子的调令也已下了,所以已不是母亲不让我去,我便去不了了,还请母亲千万息怒,接受现实……”
话没说完,已被福宁长公主怒声打断:“就算圣旨和调令都下了又如何?本宫不让你去,你照样儿去不成,谁若非要让你去,本宫就死在他面前,看他还能怎么样!”
一面叫着,一面已疯了般往外冲,“本宫这便见皇上去,问他安的什么心?难道不知道本宫只有你一个儿子,母后也只你一个亲孙子吗?尤其母后如今还病着,眼见病情好容易有几分好转了,他却把你给弄去了千里之外的凉州,这不是存心要母后的命,还让母后连自己唯一孙子的最后一面都见不着!本宫倒要问问他,一国之君如此不孝,就不怕天下万民群起效仿,纲常大乱吗?”
心里简直快要恨死隆庆帝了。
她为了大周,为了他的江山,连唯一的女儿都狠心舍弃,送去了南梁和亲,亲自将自己唯一的女儿送上了一条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不归路;她还送他美人儿解颐快活,让他不至于每日都死气沉沉的,枉费此生;她还替他承欢尽孝于母后膝下,连该他那一份儿心都替他尽完了,让他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
就更别提当年他能坐上大位,她是立了汗马功劳的了,结果他就是这样报答她的,平日各种猜忌防备不断就算了,如今竟还要把她唯一的儿子给远远弄走,这岂止是想彻底断了她的希望,这与直接要她的命有何分别!
萧琅敏捷的起身,赶在福宁长公主冲出门之前,一把拉住了她,并且使用了一点巧劲,既不至于让福宁长公主痛,又不至于让她挣脱,将她弄回榻上坐了。
这才沉声开了口:“母亲不必去问皇上了,是我坚持要去凉州的。于公来说,保家卫国本就是我身为一名武将的本分,尤其我身上还流着一半宇文家的血,就更该首当其冲,绝不退缩了;于私来说,我唯一的妹妹独身去了异国他乡,我却什么都不能为她做,若连尽可能离她近一些,以便能最快知道她过得是好是坏,在她受了委屈时,不能第一时间赶到为她撑腰张目也做不到,那我还配当她的大哥,配为人兄长吗?”
“皇上一开始也不肯让我去,怕母亲接受不了,更怕皇祖母接受不了,凤体有个什么好歹。是我于御前长跪不起,皇上才答应了的,所以母亲要怪就怪我便是,与皇上无关,与任何人都无关!”
福宁长公主胸脯剧烈起伏,整个人已要气疯了,好容易才自牙缝里挤出了一句:“你只想着你唯一的妹妹在异国他乡会受委屈,只想着不配为人兄长,可曾想过你就这样扔下我和你皇祖母两个老人,又配为人子为人孙吗?”
心里已知道这事儿的根子都在儿子身上了,隆庆帝至多也就是顺水推舟而已。
简直后悔不迭,她怎么就没早一点意识到儿子的态度分明有问题,除了一开始小闹过一场外,之后便再没闹过,那根本就不符合他一贯的行事作风呢?
她怎么竟一直被他蒙蔽至今,都事到临头了,才终于知道了的!
现在可该怎么办,木已成舟,她要怎么才能留下儿子?
反正她就算死,也绝不会让他离京的!
萧琅轻笑一声,笑意却未抵达眼里,“听母亲的口气,是事到如今,都还觉着珑儿远嫁异国他乡,算不得什么大事,也算不得什么委屈了?那可是她的一辈子,她今年才十八岁,还那么年轻!看来我方才说母亲要怪就怪我,其实并不对,母亲更该怪的,是您自己,是您的贪欲才是!”
福宁长公主尖声道:“那本来就算不得什么委屈,所有宗室女都受得,她凭什么受不得?她享受了这么多年身为郡主的富贵尊荣,却只想着享受,没想过要付出,要尽本分,这世上岂能有这么便宜的事!”
萧琅沉声道:“对,那的确是她身为宗室女,是她享受了这么多年郡主的富贵尊荣应当做的,可谁都可以说这话,皇上也可以直接下旨,珑儿和我都不会有半句怨言,惟独您不能说这话;也不能是由您在人选都已初步定了下来,没有珑儿后,硬要把她加塞进去,硬要亲手推她入火坑!您也别说什么您都是为了我,或是为了皇上的江山社稷了,您为的到底是谁,您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您自己心里最清楚,所以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都可以舍弃,什么都可以不要!”
福宁长公主声音更尖厉了,“我哪里是推她入火坑了,她过去就是南梁的太子妃,将来还会是南梁的皇后,何等尊荣富贵,那都算火坑了,这天下岂不处处都是火坑了?何况当日你也在场,明明事情是可以有回转余地的,她却非要不知廉耻,一力要替韩征出头,死命也要保下那阉狗,你也是,不说站到我和母后一边,反倒也站到了韩征一边……若不然,她明明可以不用和这个亲了,所以都是她自找的,怨不得任何人!”
萧琅冷笑道:“珑儿此去到底是不是跳火坑,母亲心知肚明。若不然,我何至于一心要去凉州,不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妹妹能多活几年,不至于年纪轻轻就横死异国他乡,我们这些亲人却不能赶去送她最后一程,为她出头撑腰,甚至极有可能连她都已经死了都不知道吗?母亲竟还说都是她自找的,怨不得任何人,那就怪不得儿子不孝,也要说一句,母亲如今落得如今众叛亲离的下场,也是自找的了……”
话没说完,“啪”的一声,脸上已是挨了福宁长公主一掌,“你、你这个不孝的东西,你是想活活气死我是不是?那我就如你所愿,立时死在你面前,看你还怎么离京,怎么去当你那劳什子的凉州副总兵!”
一边说,一边已拔下发间的长簪,抵在了脖子上,“你说,你还要不要离京,要不要去当那劳什子的副总兵?你若敢说要,我便立时血溅当场,死在你面前!”
萧琅脸色瞬间大变,放缓了声音道:“母亲千万别冲动,先把簪子放下,或者给我也是一样,等簪子放下了,我们有话再慢慢儿说也不迟,凡事都好商量……”
福宁长公主见儿子在自己的以死相逼之下,果然屈服了,眼里飞快闪过一抹得色。
正想趁胜追击,眼前就是一花,手腕也是一痛,等回过神来,手里的簪子已经被萧琅给夺了,脸也复沉了下来:“母亲到底真舍不舍得死,我们彼此也心知肚明,又何必这样吓唬我?您应该很清楚,‘狼来了’喊上几次后,就再不顶用了,所以我哪怕天亮后不能离京,要不了多久,终究还是会离开的,除非母亲杀了我。所以母亲就安心在京城照顾好自己和皇祖母,等我三年后回京吧,反之,我就不只是去三年,极有可能是十三年,甚至三十年了!”
福宁长公主当然舍不得死,她还要当太后,她大好的日子也在后头呢,怎么可能现在就死?
可被儿子当面戳破了,她还是觉得难堪,恼羞成怒道:“亲娘就要死在你面前了,你却还要说这般不孝无情的话,是吃准了我不敢死吗?回头我真死了,你可别后悔!还敢威胁我,三十年都不回来,你的心怎么这么狠,三十年后别说母后了,连我都早已死了,你是想让我们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吗!”
萧琅冷声道:“本来母亲可以儿女双全,承欢膝下的,皇祖母也早已该颐养天年,甚至要不了多久,连曾孙都可以抱上了,是谁把局面弄成了如今这样的?不是别人,正是母亲自己,所以,怨得了谁呢?我也说了,只要母亲好好儿的,三年后我自然就回来了,三年的时间,也足够珑儿安顿下来了,那终究是她自己的人生,我不可能一直陪她走下去,终归她自己的人生路得自己走。如今到底要怎么选,端看母亲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