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丹阳郡主接进了仁寿殿自己亲自教养,才没让丹阳郡主移了性子,而是有了如今的品性气度。
即便如此,福宁长公主一度都对太后颇有微词,觉得她对丹阳郡主太严厉太苛刻了,她这辈子生来便是享福了,干嘛要为了世俗的眼光委屈自己,大不了将来女儿不嫁人便是,反正她也养得起她一辈子!
所以在丹阳郡主心里,母亲自来是这世上最疼她的人,为了她,便是让母亲付出性命做代价,只怕她也会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为了那所谓的大位,亲手推她进火坑。
本来听说安亲王府报了恩阳郡主待选,她还曾在心里替她叹息过,谁不知道整个皇室和宗室里,自来就是她们两个女孩儿最得宠爱,最金贵呢?
她还曾在心里偷偷羡慕过安亲王对恩阳郡主的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坏了,暗暗自怜自伤怎么别人的爹就那么疼女儿,她爹却眼里心里只有外面女人给他生的女儿呢?
却不想这么快同样的事情便落到了自己头上,她真是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也会有这一天哪!
福宁长公主见丹阳郡主不愿意,一开始也不气馁,只当她是害怕、舍不得。
对着女儿又是晓之以情又是动之以理的,把自己心里的想头都告诉了女儿,自己也说得满脸都是泪,“娘何尝舍得你,舍得这样委屈你呢,娘宁愿自己受苦受累,也不愿委屈你丝毫啊。可若不这样做,将来我们娘儿仨都得没活路……真让那宇文澜,或是他们两家旁的儿子上了位,娘都踩过他们踏过他们的,谁能不记仇呢,没本事报仇时,只能表现出一副不记仇的样子而已,等有本事了,还不得十倍百倍的找补回来啊?”
“届时你皇祖母和皇上舅舅都不在了,还有谁能护着我们孤儿寡母的,娘自己受屈辱便罢了,大不了一死了之。可你和你哥哥还年轻,大好的日子且在后头呢,难道也要被他们作践一辈子,连带儿孙也只能跪着活下去不成?”
“总归就委屈这几年,便能甜一辈子,子孙也都能有好日子过了……你放心,将来娘一定让你哥哥接了你回来,封你做最尊贵的长公主,绝不让你再受丝毫的委屈……”
可惜丹阳郡主不但半个字没听进去,身心都反倒更冷了。
母亲说得再好听,都掩盖不了她为了权势,为了皇位,连自己亲生女儿的终身乃至生死都可以不顾的本质。
那个位子真就那么好,权势真就那么重要,能为了它们,连唯一的女儿都能舍弃?
并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了啊,就算将来是其他两位舅舅家的表兄弟上了位,母亲也是姑母,是长辈,她和哥哥也一个有郡主的位份,一个有真本事,难道还活不下去不成?
至多也就是不能像如今这般肆无忌惮,到哪哪儿都横着走而已,何至于为那个本就于他们家希望不大的位子,争得头破血流,只要能达目的,什么都能舍弃啊!
其实若是朝廷直接挑中了丹阳郡主,要让她去和亲,她不会这般抗拒寒心。
她生来便享受着最优渥最顶尖的一切,因为她是长公主的女儿,是皇帝的外甥女,这都是她应该享受的,谁让她命好,偏就投了这么个好胎呢?
可胎投得再好,也不意味着只要享受就够了,而不需要承担任何的责任,反倒因为素日那些常人连想都不敢想的顶尖享受,该到她出来承担责任时,她得比常人都更当仁不让,更毫不犹豫才是。
所以若是朝廷的意思,丹阳郡主也就直接应了,刀山火海都不会有半句二话。
偏偏,偏偏是她母亲的私心,是她母亲先想卖了她!
母女两个话不投机,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都红肿着眼睛,憋了一肚子的气,一夜都没睡着。
不过倒是有志一同的都决定先瞒着萧琅,省得他知道了会炸毛,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到天亮后,福宁长公主流了一夜的泪,心里的火也憋了一夜,烧得更旺了。
她都是为了谁,是为了自己吗,不都是为了他们兄妹好,为了他们将来能至尊富贵,俾睨众生,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快快活活过一辈子吗?
她就算将来当了太后,又还能活多少年,肯定是要走在他们前头的,过天长日久好日子的,也是他们,不是她。
结果到头来,却个个儿都不理解她的苦心,个个儿不知道体贴她、为她分忧,反而一个比一个会气她,这是想活活气死她是不是,她可是他们的亲娘,让他们死他们都得去死,还不信治不了他们了!
去到丹阳郡主屋里,便又是连珠带炮一通发作,“当年皇上没上位御极之前,你皇祖母身为一国之母,母仪天下,尚且要百般在先帝和废太子面前做小伏低,我身为先帝唯一的嫡公主,一样也得处处做小伏低,装傻卖痴,捧着供着废太子的妃嫔们……那些苦楚那些屈辱,我如今都不敢回头去想!”
“但也正是因为有了你皇祖母和我那么多年的做小伏低,忍辱负重,才会终究有了后来皇上上位,我们所有人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好日子,有了你生来便金尊玉贵,便是皇上有亲生的公主,也及不上你体面受用的好日子!怎么你皇祖母和我都受得的屈辱忍得的气,轮到你就受不得忍不得了?看来都是我这些年太宠着你,太纵着你,才会宠出纵出了你今日这般不识大体,不顾大局的骄纵性子来,这世上谁能不受委屈,谁能一辈子都一帆风顺的,你皇上舅舅贵为一国之君,尚且一肚子的烦恼。”
“这有了烦恼,不去想法子解决,不想设法把眼前的大山搬开,就知道一味的生气撒泼,与我生气,有用吗?金尊玉贵的养你十几年,又是为的日日生气,日日戳心窝子吗?早知道你这般不识大体,不知感恩,不懂得为家里着想,我当初就、就……”
总算最后见丹阳郡主满脸的煞白,人也是摇摇欲坠,没再把后面的狠话说出来。
却也半点没因发作了一通就消火,不由分说拉着丹阳郡主便又进了宫去,打算找太后评理兼劝导女儿,只当太后一定会与她是一样的心思,毕竟他们如今的富贵得来的多不容易,太后是再清楚不过的。
届时女儿见两个至亲长辈都是一样的心思,胳膊拧不过大腿,自然也就从了。
不想母女两个到了仁寿殿,福宁长公主才把事情给太后一说,丹阳郡主都还来不及哭一句自己的委屈,只是木着脸站在一旁,太后先就大怒了。
指着福宁长公主的鼻子问她到底要怎样,“你拢共就这一个女儿,哀家拢共就这一个亲外孙女儿,自来乖巧懂事,贴心得不得了,你怎么舍得的?别说真这么做了,你连想都不该想,连想了都不配当珑儿的娘,你可真是好狠的心!就算你再想一偿夙愿,也只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何况除了推珑儿入火坑,咱们就真没有别的法子了不成?总能想到别的法子的,便最后实在不行……哀家临走前,也定会替你们母子向皇帝讨一道圣旨,保你们一生无虞的,你还想怎么样?”
又招手叫了丹阳郡主过去,一把搂进怀里好生抚慰起来,直说让她受委屈了,“可怜见的,不怪脸色这般难看,你放心,有皇祖母在,谁也休想推你入火坑!”
祖孙两个一副贴心的不得了的样子。
看得福宁长公主一张脸是白一阵青一阵,终于忍不住当着太后的面儿又发作了:“母后说得倒是容易,替我们讨一道圣旨,保我们一生无虞,届时别说您了,连皇上没准儿都不在了,谁还管什么圣旨不圣旨呢,阳奉阴违的事儿皇家的人谁不会干,这京里谁又不是拜高踩低的?届时您和皇上倒是一走了之了,留下我们母子三人沦为砧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您在那边难道就能瞑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