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出来时依旧对着宝珠摇了摇头,脸色实在算不上好。正月二十三,是阿婆去世的日子。那一天下了很大的雪,秦术前日才送来了许多珍稀的药材,他对徐府都是很上心的。前一日阿婆还在教导宝珠如何应付京城里头的形色夫人们,如何小心避过他人的眼红陷害,又感慨宝珠至今尚未议亲,总让她遗憾。分明那个时候都还是生机勃勃的,笑她总对这些男女之事并不上心,一点也不像个才过十七岁生辰的大闺女了。宝珠抱着绒毯安慰阿婆,说已有了良婿心选,被门外的明亦听见了,竟扔下了汤药便走。早上是灰蒙蒙的天,飘飘扬扬落下来的雪也变灰了似的,宝珠站在堂前看向外面,都这么久了,连阿婆都离开她们了。系统轻声安抚她:“阿婆会轮回的,她下辈子会平安富足一生。”宝珠就稍稍扯起了点嘴角,“信你的。”她披上锦裘走进了雪里,下人们都是忙忙碌碌的,她们小心翼翼地撤下新贴的红对联,挂上惨白仿佛泛青的白幡。路上是密密麻麻的脚印,走去一圈,转眼又被落下的雪薄薄铺了一层进去。转角是明亦,他站在一盏白纸灯笼下看着它发呆。宝珠开口想让他进屋,他却先开了口,“宝珠,你十七了。”她不太清楚他的意思,略疑惑地点点头,“嗯。”“昨夜阿婆说你该议亲了,你说你有心悦的良婿……”他低头看向她,因为被冰寒浸透的面孔显得格外凌厉,鼻尖微红,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让人无端看出了绝望和难过。“你是不是也要离开我了?”她手里捧着小暖炉,像是没有力气一样在手掌中极慢地转动它,和她的声音一样轻柔缓和,“不会,宝珠不会离开你的。”天乍亮了一会,转眼又是浓密的乌云。明亦直直看着她的眼睛渐渐平静了下来,他走前两步尝试抱着她,头埋进她的肩膀:“我没想到会这么快。”宝珠拍了拍他的背,叹了一口气。可是时间是不等人的。渝京多数人已经对皇上时不时光顾徐府见怪不怪了,更何况徐府府中长辈去世,理应去悼念一趟了。葬礼办得十分低调,就连平日里最是唠叨的王婶婶也似乎有气无力了,仿佛还不愿一遍一遍地重复阿婆去世了,应该如何办她的葬礼。来的人不算多,王婶婶在孝堂接着悼念的宾客,宝珠就在前厅招待秦术,她穿一身极素的孝衣,头上只簪一朵惨白的纸花,捧着茶碗暖手,抬头温温柔柔的笑。秦术十分关切地询问缺些什么,又带来了一份封阿婆作三品诰命夫人的圣旨,才进入主题,问明亦如何。她就喊了明亦进来,自己接替明亦去跪守。出殡这一天天是晴着的,她回头看秦术对着明亦的眼神与表情,慈和怀念,像是透过他在看别人。人的悲伤是一时的,小半个月后王婶婶就不再唉声叹气了,而是开始担心她的亲事。毕竟对外宝珠称阿婆是祖母,祖母去世,她要守三年的孝期。这对一个已经十七的女子来说就意味着要断送太多的好姻缘。婶婶便开始寻思着在热孝时为她定亲。亲事还没有着落,明亦要开始春闱了。春闱整整九日,因为没有多余的时间在路上,他就只能都在考场歇息,她几乎见不到他的身影。虽然相信他的实力,但整整九日都在不停地考试,就是仙人也是要吃不消的。这种类似高考的考试,不管关不关己,都会无端觉得三分紧张。宝珠连账本也看不下去了,只坐在书房发呆。明镜亦非台22十六年前秦术之所以能如此顺利地自立为王并且轻易占据半片前朝江山,最重要的原因是桓與手段过于残害忠良,他虽姓桓,却也血统不正,算不上什么名正言顺。只是占了一个姓的便宜,恰逢上前朝子嗣薄弱而已。秦术不同,他只缺那一点正统,而这种血亲关系并不会让追随他的人有所忌惮,在乱世中,三纲五常算得了什么?虽然秦桓两国看似相安无事,但俱都视对方为眼中钉肉中刺。而现在,桓帝子嗣一个被贬为庶民,一个被毒杀,仅剩一个嗷嗷待哺的十皇子算得上后继有人。若是桓帝年轻体壮倒不算什么,但桓帝病危,是秦朝臣俱都知道的秘密,这一年的端午也不定熬得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