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千雀失声道:“你要做什么?!”
话音未落,只听楼下咣地一声巨响,正中间的吊灯被人蓦地击落,桐油烧着熊熊烈火滚烫砸下,下面的人惊叫着四散奔逃,火焰坠地的瞬间点燃了地面的长毯,滔天火海转瞬即起,追着楼梯上挂坠的饰品猝然蹿高!
眨眼间,十春楼陷入一片汪洋火海。
苑长记当即抬手对着郜文榭连射几箭,他准头极佳,郜文榭用身边一切能遮挡的东西挡住攻势,也免不得被划破了衣衫,他瞥了一眼断裂的丝线,轻嗤一声。
“这可是我最喜欢的衣服,特意来见千雀姑娘最后一面的。”
“老子才见你最后一面!”苑长记掏出短匕,射出几箭后整个人都扑了上去,郜文榭没带武器,赤手空拳挨了他好几下,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在掌心横贯,刹那间血流如注。
“蠢货。”郜文榭一脚踹开他,反身打开窗户,晚风蓦地灌入,着火的气息、死亡的气息笼罩而上,郜文榭单膝跪在窗边,冲着屋内两个人摆了摆伤了的那只手。
“再见了,苦命的鸳鸯。”
话音未落,他便纵身一跃跳了下去,苑长记追过去急匆匆补了好几箭,可浓烟滚滚,他根本看不清身影,只能盲目地乱射一通,最后狠狠地拍了下窗户。
“长记!!”崔千雀抵住门扉,火焰尚未着到五楼,但郜文榭手下的人显然追了上来,正在外面砰砰砸门。
两个人不可能敌得过郜文榭早有预谋安排在这里的杀手,苑长记一面替她挡住门,一面悄声安慰她。
“没关系,没关系,长庭哥和长思就在楼下,他们会上来救我们出去的。”苑长记柔声道,“出了这么大乱子,大理寺的人肯定马上就来了,再坚持一会儿。”
“火太大了,要么是这扇门先被砸开,要么是火先蹿上来,”崔千雀眼睛里含了一丝水光,“等不到的。”
“相信我!”苑长记感觉到她话中的悲凉,不由得提高了声音,“方姑娘!你相信我!!”
“苑大人,你是个好儿郎,其实这些事情与你最无关。”崔千雀死死抵着门,外面的砸门声一阵高过一阵,甚至她清楚地听到了有刀刃出鞘的声音,“你快走,从这里跳下去或许还能活命,三楼有个小平台,能缓一缓坠势,你快走!”
“要走也是你走!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在这里……”
“你还不明白吗?!这是我们的孽,是我的孽!”崔千雀咬紧牙关,“我从南疆回到长安,就没想过能够有善终,如今能够帮到殿下,也算我得偿所愿,死而无憾。”
“方叶!”
“我不是方叶!方叶早就死在教坊司了!我是崔千雀!是十春楼的崔千雀!”
崔千雀的狠厉声线让苑长记一愣,只见她伸手一压,一柄长刀擦着他们头皮而过——外面的人显然是等不及了,于是打算强行拆了这扇门!
“走!”崔千雀推了苑长记一把,“赶紧走,别回头!我们两个不能都死在这儿,告诉殿下,邵翊就是郜文榭!他狼子野心,连皇帝都被他算计了!殿下有危险,赶紧想办法脱身!!”
“方叶!!!”
“走吧!走!走!!!”崔千雀声嘶力竭又孤注一掷般地抽出长剑,背对着他,面对那遥遥欲坠的大门,像是一人可抵千军万马的将军,“你再不走,我就自刎于你面前,我们谁都不要活了!”
“我不能……”苑长记刚动一步,崔千雀便利落回身,用剑抵上自己的脖颈,“我不能,方姑娘,崔姑娘!千雀姑娘!!我当年就有旧话没有说完,你不能让我——”
“什么旧话,我都明白了。”崔千雀眼睫一眨,便有一颗泪珠晶莹剔透地掉落,“我对你只有一句话——走!!!”
“轰——”十春楼的承重柱子抵不住烈火燃烧,轰然倒塌,整栋楼都震了震,跌宕间向一侧缓缓倾斜,崔千雀抓住桌面,趁着苑长记脚滑的瞬间,拎住他的领子就把他从窗口一把推了出去!
“方姑娘!”
苑长记扒住窗口,浓烟滚滚间,他看见崔千雀雪白的肤色沾染了灰烬,唇角酿出一抹倾国倾城的笑:“难道你是好儿郎,我就是恶娇娥?”
那是崔千雀和苑长记初见时说的话。
却不是方叶和苑长记的。
“顺势下去就好了,下面就有平台接着你,不会疼的。”崔千雀咬紧牙关,一掌拂落他的手。
与此同时,霍尘和顾长思带着大理寺的人冲上了三楼。
三楼与五楼之间有着直通的栈桥,如今被火焰舔舐得摇摇欲坠,顾长思刚想动身,就被霍尘拦了一把。
“太危险了,上面还有敌人,我去。”霍尘目光一扫,“你去看看苑长记。”
顾长思猝然回头,才发现平台上跌跌撞撞落下来个影子。
那一下摔得不轻,苑长记扶着腿冲进来,不管不顾地要冲回五楼,顾长思哪里还能不明白,一把把人拉紧了。
“冷静,苑长记,冷静!”他低吼道,“你不能去,听见了吗?你不能去!!”
“为什么!?可她还在里面,她不是被杀死就是要被烧死,长思,你不明白那种无能为力的痛苦吗?!”
苑长记嘶吼道:“让我去带她出来,她没过几天好日子啊!她明明该是平平顺顺的一生啊,一生啊!!!”
霍尘踏着他的怒吼声挥着如故枪冲上去,郜文榭安排得都是死士,将五楼护得水泄不通,霍尘踩着摇摇欲坠的栈桥,几乎杀红了眼,死士的尸体一波又一波坠落在一层的火海里,又有一名又一名死士再度冲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