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淮——”
“先去洗个澡吧,我看你情绪不大好,有什么事等你平复平复再讲。”顾长思从桌前起身,只是说,“一会儿水凉了。”
“好。”霍尘喉头发涩,听话地脱了外衣,除了长靴,伸手在热水里试了试温度,冷热正好,他把衣服除得一干二净,把头深深地埋在水里。
顾长思话虽然那么讲,但其实还是放心不下,霍尘在他面前一向是欢快跳脱的,嫌少这么沉默,他想不明白缘由,偏了偏头,却发现刚刚还冒个头的人影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长思吓了一跳,绕过去看才发现是这人潜进了水底,墨发飘散在水面,还不等他伸手捞人,霍尘也实在憋不住气了,猛地从水中一跃而起,溅了顾长思半身水珠。
他目光微讶:“你、你怎么过来了?”
“还以为你洗着洗着把自己淹死了。”顾长思抖了抖衣袖,伸手抚上他因为热水而滚烫的皮肤,“我还以为何吕给你这么大的打击,居然会想不开。”
霍尘扯了扯唇角:“那倒没有。”
顾长思半开玩笑的话起了些效果,他微微笑起来,在水里转了个身,怕在浴桶边盯着顾长思看。
“阿淮,你帮我揉揉太阳穴好不好?”水珠从他的小臂上一点点滑落,“可能昨天去京郊围场被风吹到了,有些痛,你帮我按按。”
“得寸进尺了啊,怎么还让我伺候上你了。”顾长思笑骂他,但还是实诚地伸了手,靠在浴桶边给他揉捏着太阳穴,“霍尘,你现在是越来越懂得怎么拿捏我了。”
“哪有,难道不是小王爷拿捏我拿捏得厉害吗?”霍尘闭上眼睛,状似无意道,“你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尽快解开蛊毒。”
顾长思手一顿,莫名想起秋长若的话:“怎么突然着急了?”
“只是有时候觉得,我自己缺失了记忆,却对很多人都不公平,”霍尘道,“我来长安后,那么多人都说我是霍长庭,可那个渭阳城的霍尘去哪里了呢?如果我占了霍尘的命数,那么他又去了哪里,总觉得怪不厚道的。”
顾长思沉默了一下:“南疆蛊毒,大魏对它的了解还是太少了,没有什么好办法,只怕再急要损伤你的身体,要不还是算了。”
“好吧。”霍尘闭着眼睛,于是顾长思就看不到他复杂的心绪,“等等看吧,我还想……还想多陪陪小王爷,想再多些时日,能够和小王爷在一块儿呢。”
“会的。”顾长思轻声道,“会的。”
“好了你快去歇着。”霍尘推了推他,“我没那么脆弱,被何吕两句话就气得想不开,真的只是乏了而已,我一会儿洗好了就过来休息,你别站着了,当心站久了腿疼,本来昨天出游就够累的。”
顾长思不置可否,他左腿用多了还是会微微泛酸,那种从骨子里生出的疼痛感不是很舒服,再加上霍尘脸色的确好多了,于是没多推辞,先回床上等着霍尘洗好了出来。
不多时,霍尘擦着长发出来了,顾长思瞟了他一眼,还没等说些什么,这人直接长腿一跨上了床,不由分说地捞过顾长思,将头搁在顾长思的大腿上。
做完这些,他寻思了一下,还不是很满足,于是拉过顾长思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
顾长思忍俊不禁:“在外面时候你孔雀开屏,回家变本加厉?”
霍尘闭着眼睛叹道:“这算吗?可我真的好累啊。”
他没有等到顾长思来反驳,反而是肩膀上传来轻轻的拍打动作。
霍尘微微睁开眼,看见顾长思眸光温柔,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一下、一下又一下地拍打在他的肩头,那双握住破金刀的手在今天无比温柔,五指像是在弹一首曲子,拢着他肩膀上,默默地将顾长思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来。
“霍尘。”
“嗯?”
“你真的很讨厌何吕吗?”顾长思慢慢地拍着他,“还是说,他所说的旧缘,真的与你有关,你的户籍,你的身份,是不是都会涉及到他,甚至还有一些不堪的过往,都与他有关吗?”
霍尘枕在他膝头一僵。
“没关系的,都没关系的,”顾长思不会像霍尘那杨插科打诨地逗他开心,他有一分便讲一分,有十分便讲十分,这就是他的真诚,这就是他的真心交付,“如果你需要我,你可以告诉我,不堪也好,仇恨也罢,我都会陪着你跟他斗到底。”
就像你也陪着我面对皇帝的揣测忌惮一样。
在这样波谲云诡的漩涡中,他们像是两只断翅的鸟儿自天空迅疾地坠落,失重、眩晕接踵而至,一个人会被吹得流离失所、颠沛流离,而他们能够做的,就是拉住对方的手,再将彼此紧紧地抱紧,将额头彼此相抵,用来抵御身边凛冽的寒风。
霍尘浅浅地哽咽了一下:“阿淮。”
“嗯?”
“如果有一天……”他顿了顿,自嘲道,“罢了,言说未来事不好,我不给自己下什么谶语,否则说准了算谁的。”
顾长思依旧轻柔地拍着他:“神神叨叨的。”
“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记住,我爱你,此情不渝,无论我是谁。”霍尘枕在他腿上,安稳地感受来自顾长思身上的那股玉檀香,混着淡淡的昙花清香,“无论是昌林将军,还是嘉定城的小捕快,你眼前的这个人,对你是十足的真心爱意,拼上性命也要保你无恙、不顾一切也要护你周全。”
顾长思没有说话。
继而,霍尘的脸颊处传来肩膀上的温度,顾长思双手捧着他的脸颊,将他摆正了过来,使他能够看清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