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特别、特别好的人,不该被你忘记的。”
“好不好啊,求求、求求你了……”
岳玄林猛地把出神的顾长思拉到身后来。
“葛云,刺杀陛下在先,嫁祸皇亲在后,罪犯滔天,罪无可恕。”岳玄林捏紧了顾长思的手,“陛下,臣进言,请于明日午时立刻处斩,他已然开始攀咬无辜之人,不必再审了。”
宋启迎仿佛累极,摆了摆手:“就这样,都下去吧。”
“陛下,臣还有一言。”顾长思感觉到自己的手在被岳玄林收紧,但他还是问出来了,“狼族公主已经捉到,是否需要审问,证明霍尘清白?”
话音未落,葛云像是被触碰到了什么一般,猛地爬了起来,又被宋晖按了回去:“他到底是不是?他到底是不是!!!宋启迎!皇帝!!陛下!!!霍长庭他,是不是还活着,他是不是回来了!!!”
宋启迎远远地指了指他:“封住嘴,带下去,喂哑药,朕不想再听到他任何疯言疯语,滚。”
“陛下!!!我有一句谢,一直没能对他亲口讲,你见到过的,你明白的,我念了一辈子,一辈子啊!!!”
他撕裂的嗓音沉寂在如霜的月色里,十指被他的挣扎抓得鲜血淋漓,拖出长长的血迹,一直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顾长思望着那斑驳的血迹,心里闷痛得厉害。
求求你……别忘了他好不好啊。
“长思,”岳玄林捏了捏他的手指,强迫他回过神,“回去歇着吧,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了。”
顾长思这才彻底清醒过来,胡乱地吸了口气:“那霍尘……”
“我会和陛下一起审狼族公主的,你放心。”岳玄林的语气不容置喙,“回吧。”
终于,宫内的人三三两两走尽了,宋启迎才跟被抽干了力气一样,跌坐在龙椅上迟迟回不过神。
“玄林,你想跟朕说霍尘的事,对吗?”宋启迎疲惫地捏着睛明穴,“之前你不肯说他的来路,朕知道你有顾虑,可如今种种,究竟如何,你都可以讲了吧?”
平定
“之前你同朕讲,你不清楚他的身份来路,不敢确定他是不是长庭,所以才要留他在身边,再做定夺,朕准了。”宋启迎的语气低沉,在夜色深重之中有着化不开的倦意,“如今,你能确定了吗?”
岳玄林拱手道:“臣能。”
宋启迎的眼神骤然变得锋利起来。
岳玄林清晰吐字:“他的确是。”
宋启迎彻底坐不住了,他猛地站起,脸上都带了些自己没有察觉到的欣喜和惊讶:“当真?!你确定么?那当年朕吩咐他做的事——”
“陛下,”岳玄林大胆地打断了他的话,“陛下,恕臣直言,现在还不能问。”
“为什么?!”
“陛下,臣直说了,当年长庭回不来的缘由,您是清楚的。”岳玄林的语气有着不容置喙的笃定和沉稳,“狼族大举攻城,我方战败,三万将士为了守城死在嘉定关外,是意外。可长庭回不来,并不是意外。”
“计划中,长庭的确会在改头换面、更名换姓后,自狼族境内带回来陛下想要的东西,可战败打乱了当年谋划,长庭意外失忆,这是谁都无法预料之事。”
“臣怕他的失忆背后仍有阴谋,所以不敢贸然将他带来面见陛下。”
皇帝脸色稍稍和缓了些:“尚无解法?”
“长若已经在炼制解药,但南疆蛊毒之术错综复杂,若强行破蛊,担忧长庭身体受不住。”岳玄林解释道,“所以,唯有徐徐图之,以解蛊毒,但人既已归,当年之事真相大白也只是时间问题,还请陛下再耐心等等。”
宋启迎沉默下来,那张脸在烛火下显得有种近乎凌厉的残忍,因为咬着牙关,所以连太阳穴都紧绷了起来。
半晌,他动了动唇,刚想说些什么,岳玄林便突兀张口。
“陛下,臣还有一言,要奏明陛下。”他一撩衣袍跪下,伸手将冠帽取掉放在一旁,冲宋启迎行了个大礼,“陛下,臣自陛下十岁那年入宫,成为陛下侍读,迄今为止陪伴陛下已有三十年,三十年中,臣身份几经更易,从一个懵懂稚子到登科及第,再到如今大魏太师之位、玄门门主之职,臣不仅仅只是陛下的侍读,也是旁人的老师了。”
“臣永远记得十七年前,陛下初登大宝,从一种暗卫人选中择出霍长庭一人,告诉臣,要臣做他的老师,说此子聪慧仁义,又有武学天赋,他日必成我大魏利器。自此,臣一日不敢忘陛下所言,教他行仁义事,做良善人。臣未曾成家,也没有儿女,所以门中五个弟子,臣真的都当自己的孩子看待。长庭入门最早,陪伴日子最久,又没有双亲,臣曾经是真的把他当上天怜悯臣与他俱孤苦无依,于是赐予给彼此一个慰藉,臣身为人师,又身为长辈,怎能不爱护。”
岳玄林顿了顿:“陛下当年,也很是爱护长庭的,您还记得吗?”
“臣请陛下再跟臣些时间,也给长庭一些时间。蛊毒之术千难万难,想要破除,非旦夕努力就可成,一着不慎,整个人就毁了。”岳玄林哽咽道,“臣是看着他长大的,陛下又何尝不是呢?他本就如无根浮萍,父母亲族都无人在世,身后无祖籍亲朋,他的新生是陛下所赐,若是陛下再舍弃他,他真就要逐水飘零了。”
宋启迎缓缓放下要掺他起来的那只手。
他何尝不懂,岳玄林陪他整整三十年,生活中、朝堂上,都是他的左右手,都是他的心腹,他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岳玄林就明白他要说什么。于是就在他刚要脱口而出能不能尽快破解蛊毒的时刻,岳玄林察觉到了他那一闪而过的残忍和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