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走……
别丢下我一个人……
再回头、回头看看我吧……
霍长庭身影僵了僵。
顾长思努力地瞪大眼睛。
那个人的身影是僵了僵,但也只是僵了僵,似乎踌躇了一下,但那微不足道的停顿不足以让他回头,更不足以让他回来带上顾长思和自己一起奔往前线。
他走了。
顾长思的手掌无力地攥住白雪,又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从指缝间融化坠落,越握越坠落,到最后满手都是湿淋淋的雪水,什么都没有留下。
霍长庭也没有留下。
最后一眼,不过是霍长庭略略侧了侧身子,稀薄的天光勾勒他的侧脸,风雪又为他带上了一层面纱,模糊不清、分辨不清,他甚至都不知道最后霍长庭那双眼睛,到底在看向何方。
不会再有人回来了。
风雪之间,不会有人再回来了。
大军在他身边走过,封长念紧紧地揽着他,顾长思跪坐在那里,已然哭不出声音,他像是无根浮萍,又像是被人抛弃的一粒尘埃,手掌被坚冰凛风划出一道又一道道鲜红的口子,动一动手掌都疼得撕心裂肺。
十指连心。
他的心脏鲜血淋漓。
裴敬说得分毫不差,霍长庭带着三万将士拼死抵抗,最后真的只有三天。
腊月十八夜,弹尽粮绝,霍长庭心知不能让这些兄弟死得无声无息,拉了个士兵过来,他看着那士兵的面庞,灵光一现,想起了那个牵着老黄牛的中年汉子。
“回去报信,说城破,我们抵挡至此,只希望大家都平安,而我们都不再归来了。”霍长庭拍了拍他的头,“小子,回去看看,能不能再见到你的父亲。”
那士兵哭得脸都皱在了一起:“将军……”
“叫什么名字啊?”霍长庭抹了抹他的脸。
“卫杨。”士兵挺直了胸膛,“我叫卫杨。”
霍长庭拍拍他的肩:“好,卫杨。好名字,好好活下去,替我们三万人,都好好活下去。”
或许是天意,也或许是他父亲那深深的回眸一眼令霍长庭自惭形秽,他将唯一的活命机会交给了这个少年,他读懂了那一瞬的目光里,有多少的眷恋和不舍,有多少的希冀和别离。
所以他不敢回头望,他怕顾长思读懂,也怕他读不懂,于是连那回眸一眼都吝啬,只能虚虚地用余光再掠一眼,再多望一眼,他怕他就舍不得死,更无法舍生忘死了。
“把这个交给淮安王世子,说我……”霍长庭顿了顿,想用手掌擦去绝笔信上的血迹,可越擦越花,到最后只能罢休,“说我贺他,十八岁了。”
那就是那封绝笔信,那封后来被玄门封存起来的,霍长庭最后留给顾长思的东西。
也只有这些了,一个吻,一封绝笔信,一句道贺,希望他往后余生要勇敢地往前走。
卫杨把绝笔信带给顾长思时,北境一线全面溃败,霍长庭没有如他所愿一般慨然赴死,而是被哥舒骨誓生擒了回去,见到了那传说中的狼王哥舒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