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小姑娘不想说,他自然也不会逼问。将笔录拿给了表哥,虞幼窈倒了一杯热茶,殷勤地递到表哥手里:“表哥,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周令怀面容一缓,接过小姑娘双手捧过来的茶,轻抿了一口,将茶杯搁到桌上,一边看了虞幼窈的笔录,一边与她讲解上面的错漏之处。一个讲,一个听,不知不觉就到了午膳。“表哥,我们去吃饭。”小姑娘声音欢快,走到表哥身后小心翼翼地推动轮椅。周令怀双手转着轮椅,配合她施力,目光垂落,青石的地面上,不知从何时起,就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深青色提花织毯,门口的槛子,也都换成了如青蕖院一般的带坡矮槛,八仙桌,换成了圆桌,一些易碎的摆件,也都换了一个遍。还有院子里,碍人的花木一一铲了,弯窄的曲径小道,都改成了刻了花纹防滑的青石砖面……一时未觉,属于小姑娘的小院,竟处处都充满了他的痕迹。周令怀喉咙微涩。进了偏厅,许嬷嬷已经让人摆了膳,五菜一汤,都是周令怀与虞幼窈爱吃的,色香味勾动食欲。不知不觉,窕玉院上下连他的口味都能把握得十分精准。周令怀忍不住偏头瞧了小姑娘。小姑娘一双睡凤眼常盈欢喜,眸间亮晶,宛如星子点缀了夜色,璀璨了星空,笑靥纯稚又明媚。正如进府那日,小姑娘念的那段《药师经》文:“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周令怀突然想到,之前看到的小姑娘,她双眼空洞,透着痛不欲生的绝望,明媚的小脸上,尽是一片死灰般的惨淡。笑容一点一点褪却,周令怀倏然闭上了眼睛。“表哥?”耳边传来小姑娘温软的声音。周令怀豁然睁开双眼,就见小姑娘蹲在他面前,正担忧地看着他,问他:“表哥,你脸色突然变得好难看呀,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周令怀眼底一片幽邃,宛如渊沉,定定地看着小姑娘——心中遂愿——愿,以一身血肉残躯遮风挡雨,护她衣裙无尘,护她鬓角无霜,护她一世周全,予她一世荣宁。护她,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见表哥一直不说话,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虞幼窈心中猛跳,之前在宝宁寺里,她不小心撞破了表哥的行迹,表哥就是用这种深不可测的目光瞧她。心里有些不安,虞幼窈小声糯糯地唤:“表、表哥,你怎么了?”周令怀紧抿的唇一松,冽色尽褪:“没事,只是突然想到了旁的事。”见表哥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虞幼窈笑弯了唇儿:“表哥刚才的样子好吓人,以后不许再这样吓我了。”一辈子对你好(求月票)那双眼睛含着睥睨气势,盯着她时,她连大气也不敢喘了。“表妹,”周令怀笑着唤她,淡淡冽色的声音,含着雍容:“我不会伤害你,”轻揉了一下小姑娘柔软的发顶,连心中也是一片柔软:“永远不会。”虞幼窈蹲在表哥面前,眼睛晶亮,唇畔的笑容一点一点扩大,变得纯稚又欢喜:“表哥,表哥,我会一辈子对你好。”一辈子!周令怀轻轻在嘴里咀嚼着这三个字,想到自己的腿,心底倏然涌现了一股求之欲狂的偏执,他唇边含笑:“先吃饭。”虞幼窈高兴点头,伸手就掀开了汤盅。黄亮的汤汁上飘着枸杞,淡淡的药香不显清苦,却十分鲜美,汤里三只通体乳白,甚至有些透明的白玉参,却是色香味俱全。虞幼窈喜欢海产,连眼睛都亮了:“呀,是白玉参,是年前外祖父使人送来的,拢共送了十来只,我一直没舍得吃呢。”周令怀脸色一个没绷住,当场变了。虞幼窈没注意表哥的表情,高兴地拿了碗,给表哥盛了一碗汤,还特意捞了一只白玉参:“表哥,海参肉质软嫩,滋味腴美,快尝尝看。”海参是名贵的海物,白玉参更为稀少,素有“千年黑,万年白”的说法,《药经》记载:“其性温补,足敌人参。”周令怀刚要拒绝,便见小姑娘一脸期待地望着他,喉咙也是不由一梗。见表哥坐着没动,虞幼窈连声催促:“海参大补且性温,固本培元,最适合表哥吃,以后表哥要多吃海参,我库房里还有许多外祖父送来的黑海参,红海参,虽不如白玉参珍稀,但效果却也不差什么,一会让长安带些回去。”周令怀额上的青筋一个没绷住,止不住地突突跳动。吃海参这种奇怪的东西,是需要莫大的勇气。当然,他也不是对海参有什么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