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他是眼睁睁瞧了少主,将捻在指尖的一枚黑棋,握进手里碾成了一捧黑灰。“什么下三滥的玩意儿,”方才还在笑的人,倏然阴沉了脸,阴恻恻地声音,听得人心惊肉跳:“去,给宫里那位传信,陆妃在冷里呆了够久,也该出来了。”殷三低头应是。周令怀想了又想,总觉得这样太便宜那个狗东西了,他略一沉吟:“听闻,宗室里也有不少闲散宗亲,效仿当今皇上炼食丹药?甚至还有人胆大妄为,偷偷炼制寒食散方?”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想个办法,让殷怀睿这个狗东西沾上。”寒食散方历朝历代,屡禁不严,就是当今皇上这两年服食的丹药里,就加了轻量的石药。因服用此药后体力转强,精神大振,就算大多人都知道,这药对身体有危害,但依然心存侥幸,觉得只要控制用量,就能没事。最后久服成瘾,难以自拔。殷三打了一个激凌,就听到少主又开了口:“找个人在宫里照应虞老夫人,不要让她出事了。”周令怀又想了,小姑娘方才站在路边,眼儿又红又肿,可见之前在荣郡王妃,不光受了委屈,还受了惊吓。等三皇子久服石药成瘾了,丑态百出,就是他身败名裂之时。他这人向来喜欢钝刀子割肉,而且还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之身的这种。翊坤宫里,久病不出的皇后娘娘,穿了一身灰蓝色绸衣,头上梳了一个圆髻,简单地用一根木瓒固定,通身上下再没有任何配饰。大约是常年久病,皇后娘娘面色有些蜡黄,气色也不大好,但精神却不错,拎了一个小木桶,像个普通的农妇一样,在院子里浇花。院子里种了不少名贵的牡丹花。四五月正值花期,各色的牡丹争奇斗艳,国色天香。这时,跟前伺候的大宫女丹红走过了来:“皇后娘娘,宫外传了消息进来。”皇后娘娘耐心地将面前这一朱丹红牡丹浇透了水,这才将瓜瓢扔进了木桶里:“哦?自从三年前长兴侯府花会后,他已经许久没有主动给哀家传消息了,”说到这儿,她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这次又传了什么信?”丹红上前一步,凑到了皇后娘娘耳侧,压低了声音。半晌过后,皇后娘娘又笑了:“徐贵妃这一步棋,走得倒是很高明,只是心急了些,步子迈得太急,也太大,”说到这儿,她微微一叹:“算计和脑子都不缺,只是这么多年来,被陆妃压得太久了,如今陆妃进了冷宫,她执掌了凤印,一朝得势,就狂了性子,终究是大事难成,不如陆妃审时度势。”不是不聪明,就是太聪明了,就难免自以为是。她想得很好,算计也是不差,换作任何人家都要叫她得逞,可她唯独忘了,虞老夫人是孀妇,守了半一辈子贞操节烈,哪儿是能委屈求全的人。丹红垂下头,不语。皇后娘娘从小宫女手中的托盘里,拿了一把小金剪,弯下腰去修剪花枝:“一棵花树上,总会结许多花骨朵,若想要花儿开得美,每一根花枝上,留一个花骨朵,要把多余的全部修剪掉才行,”说到这儿,她挑了一盆还没开花的牡丹,将上面多余的一个花骨朵,“咔嚓”一声,修剪掉了:“既为花中皇后,岂能一花二主?!”丹红瞧了一眼,那一盆是皇后娘娘最喜欢的魏紫,花开紫红,荷冠形,花期长,花大大丰满,贵艳无比,被世人推崇为——花后!皇后娘娘继续修剪多余的枝叶:“到了晚上,你就去一趟乾极宫,对皇上说,哀家近来胃口不好,时常想念,当年在潜邸之时,陆妃做得一种奶糕,寻了御膳房做了一些,却不是当年的味道。”丹红低头应是。这么多年来,皇后娘娘鲜少要求什么,想吃一口奶糕,皇上没道理不会成全。当年,皇上是先娶了陆侧妃进门,半年后才迎了皇后娘娘这个正妃进府,提及了当年潜邸之时,皇上难免会想到,他与陆妃之间的情份。皇后娘娘微叹:“可惜啊,谁当皇帝于哀家而言,并无任何不同,唯独三皇子不行。”徐国公府势大,真由三皇子坐了那位置,徐贵妃还能甘心,继续屈居人下,将太后之位拱手让人,做个太妃吗?宁远伯府下了大狱,二皇子想要上位,少不得需要皇后娘娘相帮,将来二皇子登基之后,还需要名正言顺的皇后娘娘,替二皇子稳定朝纲。四皇子就更不用说了。正妃皇后娘娘继续剪花枝:“我宁国公府三百五十四笔血债,总要一笔一笔地讨回来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