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平淡的口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宋明昭竟然听出了发自灵魂的嘲笑。只要了解过泉州谢府的人,就都知道,泉州谢府是先秦九闽其一,世代盘距在泉州,论其底蕴,整个大周国都没几个能比得上,这也是为何,谢府明明是商户,许多大世家却没有瞧不起的原因。暴发户才论出身,世家更讲究底蕴。谢府的底蕴,已经足以获得朝廷,甚至是许多大世族的尊重,不过尊重、结交是一回事,结亲还是要讲究门当户对。九闽擅长蛊药,论起蛊药九闽才是老祖宗。在祖上以蛊药传家的谢府面前提蛊药,简直是关公面前耍大刀,贻笑大方。然而,真正让宋明昭在意的,却不是这个。而是!宋明昭垂下眼睛,手指摩挲了系在腕间,长生结上的碎玉块:“周公子和表妹之间的感情,还真是羡煞旁人。”之前他就打听过了。周令怀每日都会特地抽了时间,教导虞幼窈课业,指导她练字、琴艺,甚至棋艺等,即便虞大小姐到了男女大防的年岁,每日的学习也没落下。两人时常呆在一处。虞幼窈一手极好的行书,是临了周令怀亲自写的书帖练出来的。他私底下通过藤文馆的途径,弄到了周令怀的笔墨,和虞幼窈的笔墨互相对比,两人字迹运墨有六七分相似。虞幼窈对这个表兄,也是十分上心,窕玉院的小厨房里,常年都熬着各样的药膳,都是为周令怀补养身体准备的。不光如此,虞幼窈闲暇之余,还会亲自下厨,为表哥准备可口的点心、膳食。周令怀每日吃用的香、茶,几乎都是出自虞幼窈之手。最初知道这些时,他心中隐隐地对周令怀十分羡慕。虞幼窈是世间十分少有的灵慧女子,她善心、善行、善德,心中玲珑通透,眼里有世间红尘,心中却不染尘埃。能被这样的女子真心相待,又何其有幸?扎心了!可现在,宋明昭看着周令怀唇畔间似有若无地笑,就像在炫耀一样。还真是刺眼极了!周令怀颔首:“表妹心思细腻,自从进了虞府之后,就一直对我十分照顾,也是多亏了有她精心替我调理身体,我的身体才会一天天好起来。”这话听着有些刺耳。刚刺眼完了,宋明昭又有些扎心,就有些听不下去:“已经到了门口,周公子身体不便,就不必再送了,宋某先告辞,改日再登门造访。”周令怀笑了:“既如此,宋世子请便。”一直目送宋明昭出了门,周令怀这才返回了安寿堂,和虞老夫人交代了一句,也没回青蕖院,就去了窕玉院。学堂虽然安置在二房,可宋明昭每日出入二房,少不得要经常过来向祖母请安。只要一想到,往后的一个多月里,她可能会经常见到宋明昭,虞幼窈整个都不好了。她对宋明昭敬而远之,并不是出于厌恶,或者是偏见,很大一部分是因为,那一场噩梦实在太诡异了,甚至还牵扯到了现实。有时候甚至让她有一种现实噩梦混淆不清的错觉。大约是梦境太过真实,而噩梦之中,大窈窈经历的一切,又太过惨痛了,让她每回见了宋明昭,就不由自主想到了噩梦之中的场景,总觉得心里窒息难受。“唉——”虞幼窈托着香腮,轻叹了一声。“小小年岁叹什么气?”见她焉儿嗒嗒地模样,周令怀忍不住轻笑了声,小姑娘为什么叹气,他也是心知肚明。虞幼窈抬了眼睛,呶了嘴儿:“表哥,你说我若是借口庄子上番薯种植之事,向祖母提出,想去庄子上小住一段时间,祖母能答应吗?”其实,她还挺羡慕虞兼葭的。这两年来,虞兼葭除非逢年过节,才会回府呆一阵子,大半时候都在庄子上养着,身边没得长辈盯着,日子过自清净又自在。上次见虞兼葭还是清明节。虞兼葭明明比她差了几个月,身段抽长了,却和她不分上下。人还是纤细柔弱,说起话说柔声细语,身上却不见了病气,一副纯洁美好的模样,任谁见了,都要心生怜惜。都说脑子用多了,会长不高,她不如虞兼葭过得自在,连个头都要被超过啦!想想都觉得糟心!周令怀不禁失笑:“这府里还能缺了你?”虽然,府里现如今是江姨娘管着家里,可虞幼窈当家人的地位,任谁也撼动不了,虞幼窈不管家里的琐事,可管家的大权,却掌握在她手里。虞幼窈小脸一垮,唉声叹气道:“我也知道不太可能,也只是随口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