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芍将茶杯拿手里一瞧,就唤来了茶房里的人,仔细敲打了几句:“……表少爷是自己人,也谈不上失礼,可以后做事要仔细些,切不可轻忽大意了去,没得怠慢了客人,失了府里的颜面。”茶房里的几个丫鬟,诚惶诚恐地应“是”。心里却有些狐疑,这奉茶里头的讲究可大了去,她们都是经过调教之后,才到了茶房做事,每日都会仔细检查茶具,像缺了角子、口了、磨了杯底的茶杯,是万万不能见人。今天府里来了贵客,她做事就更仔细了。茶杯明明是好的,哪就裂了缝?真正是奇怪。不过心里这样想着,却也打定了主意,以后更仔细一些才是,免得出了差错,这体面的差事也没有了。内室里,虞老夫人对柳嬷嬷道:“谢府有祖训,家中子弟不可入仕,可谢府这位三少爷,打小就瞧出了读书的天赋,让谢老太爷送到鲁东的梧山书院,原是让他多学些学问,可这位三少爷也是个能人,不知怎就瞒过了家里头,考了科举,直到谢景流十四岁中了举人,谢府这才后知知觉,谢老太爷亲自上了鲁东,拿着鞭子,抽了他一条街,得了保证,他这才没继续考,不然……”后面的话,却是没说了。但意思却是明白的,柳嬷嬷笑言附合:“老奴今儿一见这位谢三少爷,便觉得这人洒脱俊俏,不谢风流,是京里头也少见的青年才俊。”虞老夫人点头:“比起宋世子,也不遑多让了,可惜了谢府有那样的家规,不然有了谢三少爷珠玉在前,宋世子怕是闲云先生的高徒,也越不过去一个谢景流。”这话并没有贬低宋明昭的意思。只是二人年岁不同,谢景流成名在前,后头的宋明昭便是再惊才绝艳,也是落后了一步,非关才学,而是年岁使然。柳嬷嬷这回没说话。虞老夫人却是皱了眉头:“我原先觉得他确实难得,可终究没见过,便只当旁人夸大了几分,今儿见了,却知道,旁人大约也对他所知甚少,竟还少瞧了几分,如此一来,虞府让这样一个功名在身的后辈亲自来京兆,怕是大有深意。”从前只当是普通的探亲,可这会子见了谢景流,见他言谈举止胸有丘壑,便觉得不太简单。柳嬷嬷把脑袋也垂低了几分。“而且,今次谢府的商船,比往常晚了八九日,这是从前没有过的……”虞老夫人沉吟了片刻,有一下没一下捏着佛珠。之前没多想的事,这会见了谢景流,便总觉得不寻常。虞老夫人将佛珠缠到腕子上,转头吩咐柳嬷嬷:“使人去衙门知会大老爷和二老爷一声,让他们今儿早些回府。”周令怀自己转着轮椅出了北院,长安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脑袋都低到胸前去了。夏桃机灵地跑过来:“表少爷,小姐说,泉州来的三表哥难得来一趟,她年岁小了些,也招待不齐全,便请了表少爷过去作陪。”作陪,却也透了一个亲疏远近,周令怀轻抿的唇倏然一松:“好!”跟在后头的长安松了一口气。刚刚在安寿堂里,他站在少爷身后,也能感受到少爷身上发散的压迫力,连大气也不敢喘,便是打小就习武,憋了一会气,也是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了。简直太吓人了!眼瞅着表小姐领着泉州来的表哥,高高兴兴地出了门,他可是瞧见了,少爷险些连手中的茶杯也捏碎了。不禁暗叹!只见新人见,哪闻旧人哭。表小姐这是来了泉州的嫡亲表哥,倒把少爷给抛之脑后了,也难怪少爷生气了。惹了小姑娘恼怒回了窕玉院,许嬷嬷便命人摆上了茶水、点心、果物等,瞧着比安寿堂里的还要精致一些,桌上都摆了一个满满当当,可见是一早就准备好的。虞幼窈亲手端了茶,奉给了谢景流,笑弯了眉儿:“三表哥,这是我自个做的药茶,你快尝尝怎么样?”谢景流收起折扇,笑着接过了小表妹端来的茶,一闻顿时茶气清冽,入了神窍,幽幽莲香,沁人心脾,他喝了一口,便觉得神清气爽,仿佛一路舟车劳顿,也减轻了许多。他笑道:“表妹可是长本事了。”虞幼窈声音温软:“这茶我做了许多,外祖父、外祖母、大舅、大舅母、二舅、二舅母、大表哥、二表哥……”小姑娘声音软呼呼地,一边说着,一边点着嫩生生的小指头:“每个人都有呢,不光这个,我还做了不少养生的药香……外祖父,外祖母年岁大了,便是身子好,也该多调养些身子,府里头生意做得大,舅舅舅妈们也免不得辛苦操劳,也该多养些身子,表哥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