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姨娘不由得好笑,这个青萍,生着这么一张美貌的脸,却早早在内宅败下阵来,果然是因为有副糊涂心肠。
太太那是什么身份,是老爷八抬大轿、大开中门迎回家的正室嫡妻,外要操心官眷们的交际应酬,内要管一大家子人丁开支,哪里会计较一个姨娘撒娇争宠。
莫说是太太了,便是徐姨娘的心思,也不全放在男人和争宠上,甚至商姨娘,都是自有一份泼辣的,喜欢吊着男人要死要活的,只有从前的金姨娘罢了。
太太若是为了男人吃味,那也做不得太太了。
“你若是担心这个,可是白担心了。”徐姨娘说了这么一句,见青萍脸上更是戚戚,便又改了口风,“可是你既然有心,修一修佛法也是好的。”
青萍脸上似有期盼,才要开口托徐姨娘,却听得一句,“你自己去对太太说这事,太太一定准的。”
徐姨娘见青萍面上僵住,心下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揭穿这可怜人,只又道一句:“你也不要提什么出家,只说在家清修,替家里祈福,于府上,于你自己,都是好看的。”
青萍如今在上房的脸面还比不上腊梅,原是想托了徐姨娘说这事的,谁知徐姨娘不知怎么不似从前热心了,只能硬着头皮,自家应了下来:“好,我去说,只不过我如今在上房无甚脸面,还要请姐姐提挈我一遭。”
徐姨娘微微一笑:“红菱如今在太太面前很有脸面,你找她,比找我有用。”
青萍最后一点隐秘的心思也被揭穿,不由得面上发烫,喃喃说得几句天气热的话,把徐姨娘好生送了出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出得门来,梨花便有些不解:“姨娘,你今日巴巴地特地赶了过来,怎么后头又不管青姨娘的事了?我还当你今天又要出手呢。”
徐姨娘摇摇头:“你当我是个好管闲事的?前次管红菱的事,是因为太太本就拿不准,我是替太太拿了个她心里已经有的主意,再有红菱那孩子不错,保也就保了,也无甚可说。今天却是青萍自己不安稳,我管这闲事作甚?”
梨花似懂非懂:“姨娘既然说不管,怎么又给青萍出个清修的法子?”
徐姨娘望一望天色发沉,好似又要下雨了,连忙走道到抄手游廊下:“我前头和青萍说了不必过虑,可她只是不信,倒不如顺着她的意思说,她还更放心些。”
梨花点一点头,忽地点一句明白的:“姨娘,最后那个青萍仍旧只缠着你,却半个字不提红菱,可见也不是个安好心的。”
这次徐姨娘却摇摇头:“做人姐姐和为人母的心是一样的,她是怕自己连累了红菱,所以才厚颜求我,后来我叫她自己去,她也并没紧咬不放,咱们何必计较那许多。”
梨花对于自家主子一向信服,这时更佩服了,忍不住拍两句马屁:“姑娘的聪明伶俐和忠厚周到,全是学的姨娘。”
谁知徐姨娘面上却多些愁容,不曾答话。
她今日不管青萍的闲事,一则是这事她不便多管,
没过几日,秦芬的疑问就有了答案。
杨氏只道府里主子少了,不用那么多人服侍,打发了一大波人出去。
这日秦芬恰好陪着坐在花厅陪着理事,听见杨氏一口气点了十来个名字,不由得与秦贞娘对视一眼。
姐妹两个还没来得及使眼色,就听见下头一个打扮体面的婆子“哎呦”了起来:“太太慈悲,我那一家子可就指着我这点月例银子活过,可千万别赶了我出府啊!若是我们服侍得不好,从此改了就是!”
既有了出头的,旁人便也跟着起哄。
“就是!”
“我们都是立过功的!”
“太太可千万念着我们的苦劳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今秦家的事务,一半是姑娘们在管,这里头秦芬占了一小半,秦贞娘倒占了一大半,此时听见婆子吵嚷,杨氏尚未说话,秦贞娘已先冷笑一声。
秦贞娘知道法不责众的道理,也不去训斥旁人,只找那出头的:“钱妈妈说话好没道理,主子用人,还得先问过你们的意思了?我竟不知,如今的世道竟已改成这样了!”
这帽子钱妈妈却是不敢戴的,她讪笑一笑:“四姑娘说哪里话来,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杨氏在奴婢们面前,一向是端庄模样,说话声气都不会高的,今日也不曾失了体面:“我自然知道钱妈妈不是那个意思,只不过,三、六两位姑娘出嫁,六、七两位少爷明年开春就要去文华殿伴读,家里主子少了许多,若是留那许多人服侍,旁人要告我们一个奢靡,到时候,是妈妈来担这个罪,还是我来担?”
钱妈妈也不知道,为什么菩萨似的太太今日这样难说话,她还要再说,却听得红菱冷笑一声:“钱妈妈,还有下剩的几位妈妈嫂子,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清楚,太太给个脸说家里人少,你们自己识相些出去也就是了!”
从前紫晶在时,红菱一向是个闷不出声的性子,秦芬只听她说过“姑娘请用茶”之类的话,还当她与秦淑身边的玉锁相仿,又是个腼腆厚道的性子,谁知这丫头竟是个厉害角色。
看一看杨氏面上并无意外神色,秦芬顿时了然,红菱这番话,只怕有一大半是出于杨氏的授意。
她看一看下头站着的那十来个婆子媳妇,都是连着亲的,为首的几个,乃是前些日子府里聚赌的头,她们还当自己被主子革了差事是倒霉,却不曾想着自己行事不端,主子早就盯上她们了。
钱妈妈被训斥一顿,脸上已是红一阵白一阵,她当着众人丢了脸面,正要捂着脸哭天抢地,却又听见红菱抛个鱼饵出来:
“妈妈和嫂子们回去选一选,把家中有出息的孩子,报给闵嫂子,到时候若有福气,或是分到姑娘们身边,或是分到少爷身边,不是又比你们自己苦熬来得有出息?”
如今紫晶嫁了张怀德,便不能再称姑娘了,她原姓闵,众人便尊称她一声闵嫂子,如今接替了冯妈妈的差事,专管调理府里下人。
此时提出闵嫂子的名字,钱妈妈便知道事情是定下的了,想想孩子们进府说不得还能往平哥儿身边去,比自己侍弄花草又有出息多了,这时对旁人使个眼色,收了脸上的悲戚之色,对杨氏深深蹲个福礼:“太太大恩,奴婢们莫敢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