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世绅要的也可以很简单,把这案子定下来,从此尘埃落定也就是了。
薛白敢杀高崇,敢杀令狐滔看看。
“走吧,公务要紧,本府也该看看偃师又出了何大案。”
“少尹请。”
人群中,唯有宋勉感到有些奇怪。
从中午刚得知令狐滔要来的消息,他就已派人到陆浑山庄告知宋之悌有重臣来偃师,必定是要到陆浑山庄赴宴的,三十年来都还没有过例外。
但翁伯怎还不派人来?
陆浑山庄。
宋之悌昨夜关注着新田那边的消息,夜里睡得不好,今日不免精力乏困。
待听说二郎山那些铜贩到了,他本打算让家中子弟处置便好。但因对薛白的忌惮,他最后还是决定亲自来见一见。
“阿翁,他们本已扣下薛白,可惜被公孙大娘救走了,但把杀苏添贵的凶手带来了,是薛白身边一个护卫。”
宋之悌听了汇报,睁开眼看着在面前对自己禀报的年轻人,缓缓问道:“你是几郎啊?”
他记忆力变差了,家中子弟又太多,除了出色的几个,别的还真是认不出来。
“阿翁,我是十三郎啊。”
宋之悌虽然问了,却没去记,下次再见到估计还是认不出,问道:“樊牢可来了?”
“没,他去向高尚解释了。”
“小瞧宋家了啊,老夫去看看。”
由人扶着到堂上坐下,宋之悌看向了刁氏兄弟与他们押来的姜亥,眯了眯老眼,道:“老夫见过你,上次你来,还与县尉一起,是老夫的座上宾。”
可见他对姜亥的印象比侄孙还深。
姜亥被五花大绑着,道:“既知我是县尉的人,还不把我放了?!”
“薛县尉到二郎山去做什么?”
“告诉你无妨。”姜亥虽沦为牢囚,却还是很器张,昂然道:“县尉打算收服这批狗贩子,往后自己造铜料,还能办黑事。”
“这就说了?你倒是坦荡。”
“因为我们根本不怕你们这些乡巴佬,没必要瞒着你。
宋之悌被骂了两句,反而精神起来,他曾是朝廷重臣,出入宫阙,没想到老了被个贱民当成乡下人,可笑。
“这意思,薛县尉是不肯与老夫合作了?如今的年轻人言而无信啊。”
“老狗,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姜亥直起身子,昂然道:“劝你最后一句,县尉今日整顿偃师,召士民问案,若识相,过去配合着,前事还可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宋之悌愈觉老了以后,已许久没有遇到这么有趣之事了,笑道:“老夫若是不肯配合,县尉待如何?”
姜亥平素要杀人都是直接动手,今日难得还给个警告,道:“老狗该死。”
宋之悌感慨万千,道:“老夫前阵子,把为自己准备的棺材给了高崇,你可知为何?唉,因高崇年纪轻轻,走在了老夫的前面,而老夫这身子骨还算结实,活上十年八年不成问题,到最后,也许还能熬过薛县尉。”
这一大段话说完,宋之悌也有些累了,稍歇了一下,任由美婢给他喂
了一颗果子,不过既是提到了长寿之事,他兴致还是很高昂。
姜亥若非身上还被绑着,此时已提刀劈上去了,骂道:“宋家的罪证,县尉已尽数掌握,必把你全家都连根拔起。”
“真当老夫怕了他?”宋之悌丝毫不惧,喝道:“老夫任官节度、镇守一方时,竖子还未出生,他有资格审老夫吗?!”
提起当年的权力,他老态尽去,威风凛凛,堂上宋家子弟见家主如此,肃然起敬,同时也感到了骄傲。
圣人十年不来洛阳,让一些无知的年轻人不知陆浑山庄的名声。但,它始终还在天下世族间享有盛名。
小小一县尉,真不配与陆浑山庄为敌,还想审?
“请县尉为小人作主啊!”
县署大堂上,有人重重磕了个头,一边哭诉一边自觉心痛,道:“地都没化冻小人就开始翻犁,下了种,每日要挑几十斤的粪水,好不容易看它冒了苗,怎就又不是小人的地了?宋管事说,宋家供我的口粮,我还当是拿粮食来买我的田,可谁知道那是要我们一家子当宋家的奴隶啊?小人都不识字,手一摁就把娃儿也给卖了啊。…。”
类似这样的冤情已经说了很多,状纸越写越厚。渐渐地,人们已听厌了这些,迫切地只想看到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