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从指挥的角度来看,主要嫌疑人漏网,那么意味着整个抓捕计划也就流产了一半,什么全城搜捕,什么设卡拦截,什么掘地三尺,都是虚妄之言,也都是不切实际的,最起码从刑侦和现代社会的角度来讲,是很不切实际的,现在城市的建设和城市聚集的居民超过了历史上任何一个时期,上百万人口的城市里要抓到一个两个嫌疑人谈何容易,没有哪个组织,也没有谁有如此大的人力和能力办得到,警察也不例外。所以现在刑侦更多的是依靠通讯和技术手段的升级来达到目的的,行动命令下达之后,之前大量的准备工作就显出应有的效果来了,平安安保公司的中坚力量,以及主要参与截访事件的嫌疑人、押送上访群众回原籍的涉案保安和车辆,这些人证物证在行动开始不久,大口袋搂玉米一般装得满满当当结结实实,唯一的纰漏是抓捕申平安失利,消息传回了支队,一下子让正在梳理已知证据的技侦员们像霜打的茄子,蔫了。罪证浮出水面而首恶不能伏法,那是一件案子的遗憾,同时也是警察最大的遗憾!带着这个遗憾回到了刑侦支队的秦高峰同样坐在重案队的技材室里,偌大的一个重案队全部拉出去了,除了值班的一位女同志接电话处理日常事务,就剩下技材室里两位一俟任务便守着通讯器的俩个内勤,上世纪九十年代公0安部统一配备的产品,一人多高的通讯器连着楼上的天线,可以自成网络覆盖全市,甚至可以对自用的频道进行加密处理,这也是重案队区别于其他刑侦大队的特色所在,就像一个小小的、秘密的组织,除了直接指挥者,甚至于连同行也难以窥破他们的行动规律。经常处理的是凶杀、涉暴、涉毒、涉枪类的恶性案件,说起来把重案队用到这个任务中有点大材小用了,不过反过来,大材小用也未必真能用上,技材室里秦高峰早踱着步子转悠了几大圈,还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毕竟接触的时日太短,对这个嫌疑人根本无从了解,无从了解也就无从入手,缺乏了刑侦实施的一个重要要素:方向性。“秦队,刘卫兵一组协同特警排查了国宾楼,没有发现……”“嗯……”“秦队,四组汇报,嫌疑人常去的休闲山庄排查没有发现,山庄的经理反映已经有段时间没来了。”“嗯,知道了……”“六组汇报,他们和特警三分队在义井桥结队设卡,这是通往城外的一条干道,车流量很大。”“嗯,知道了……”“三组陈向东汇报,他们上嫌疑人两个亲戚家询问没有发现异常……”“知道……甭汇报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有消息了再汇报……”“……”秦高峰不耐烦地训了一句,俩通讯员不敢吭声了,这安静了,只剩下机器嗡嗡作响的声音了,没人说话了秦高峰不一会却是更烦了,直接上前问着通讯员:“怎么不汇报?有消息了吗?”俩通讯员摇摇头,没有。无奈地轻拍着前额,秦高峰抿抿被烟熏得有点发干的嘴唇,看看时间,已经指向十一时二十五,失去嫌疑人踪迹已经一个多小时了,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什么事都有可能,从市中心到驱车城外用不了半个时,市周边交通网是四通八达,离省界最近的不过三个小时车程,更何况现在庞大的警力不但指挥不力,而且良莠不齐,天知道这些嫌疑人会用什么鬼域伎俩溜之大吉,不过要溜了的话,那再找起来,可比抓捕几个悍匪难多了,毕竟这些人都是藏金巨万的富主,走到哪儿都是如鱼得水。“零组在什么位置?”秦高峰眼皮子一动,想到了这个重案队引为精英的外勤小组,都是实战出来的人物,新人进队第一件事就是到这个组里锻炼一段时间再上案子。通讯员驾着喊话器零组零组喊了半晌根本不见回音,回头诧异地看着队长,不用汇报也知道了,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故意不回话,一种超出了接收范围。秦高峰一闪念脸上怪异地动动,掏着手机拨着郭元的电话,不通显示网络繁忙;再拨肖成钢的电话,不在服务区,不死心再拨王明,拔行良德的电话,全部是不在服务区……“这小子,又把我的人拉哪儿去了?”秦高峰摩挲着手机,暗暗地忖度着,这几个人除了新人小行都是小漳河一战打出来的交情,早看得出伍书记护犊子的意思故意把这几个人派到五洲找简凡,知道即便有事也能帮上忙,抓捕失利郭元汇报过一次,秦高峰当时无暇顾及这几个局外人,可没想到是等有暇顾及了,却是集体失踪了。“他们找到什么地方了?”当然不可能失踪,不用考虑都知道是简凡又把人拉到什么地方去了。不过这个地方究竟在哪儿,还真让秦高峰一时摸不着方向了…………………………在哪儿?在哪儿?究竟在哪儿?伍辰光指挥着晋安街区的疏导,不时地打电话询问秦高峰有没有新消息,十一点四十柏扬路恢复通车之后,疏导的速度加快了,这一次还真干得很漂亮,市局梁局长闻得疏导效果明显,专程到现场,陪同着领导班子一干人来了现场秀,这闹闹哄哄的场面让伍辰光的心更乱了,不时地回避着梁局,生怕询问起同时进行的行动结果。十二时整,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暂时把等待命令的刁贵军两队人调到了四条高速路口排查过往嫌疑车辆,理论上讲这是最有可能走的路线,伍辰光甚至抱着万一之想,万一能瞎猫逮个死耗子或者从监控里捕捉到嫌疑人和嫌疑车辆,即便是抓不到人,也有个交待。一个小时过去了,没有消息……两个小时过去了,没有消息……两个半小时过去了,晋安街区的秩序基本恢复了稳定,不过抓捕仍然没有消息,后续的疏导交给了现场人员,伍辰光心急火燎地驱车直回刑侦支队,下车直奔重案队,在这里直接指挥着自己最得意的嫡系警力,不过依然是毫无发现,不但毫无发现,还听到一个让他很震惊的消息,重案队零组带简凡数人,失去联系已经三个小时了。…………十四时三十五分,这是一个很准确的时间……座落在汾河边上的武警干休所里驶出来了两辆三菱越野,贴着遮阳膜的车窗看不到车里的情形,宽幅的车身出了干休所扬长直上五一路,不急不慌地驶着,这个时间,躲了四个多小时的申平安看看腕上的表,时针正好指向十四时三十五分。第一个红绿灯前停了六十秒,一切平静如故,闭目养眼的申平安像在追忆过去,车动时抬眼从窗外试图看到印象中的公司总部大楼,不过林立的高楼阻挡住了他的视线,这一次虽有事发突然的惊慌,但对于他同样有从容应变之后的得意,比如现在心里就得意地想着,恐怕没人会想到他还在太原市,恐怕也没人想到他会金蝉脱壳,更没人想到在四处抓捕的时候。他还从容地出入于银行和几处住所,打点好了离开的行装,或者,也没有人想到,他会坐在这样一辆武警牌照的车里……对于申总,唯一的遗憾就是身边的这个人,是儿子申希贵,已在国外定居的儿子因为康馨项目的事专程回国,不经意把儿子牵涉到这里的事中是他始料未及的,一面是舔犊情深,一面是在人生即将达到巅峰最辉煌的时刻一瞬间又落到了原形,诸般情绪暗生,让申平安幽幽地一声长叹。“爸,别难过……太原不过巴掌大的小地方,走就走了,有您这些年积下的身家,到哪儿都逍遥日子,再说劳累了一辈子了,也该享享清福了。”儿子很贴心地说着,让申平安心里暧暧地几分感动,其实在他这个圈子流亡到海外的富商不少,说实话这些什么案子不案子,只要不牵涉到政治问题,都要不了命的,申平安想到了什么,刚欠着身子要说话,不过身子微微一僵,前面环城路的出口处,两队警察正检查着来往车辆,从来没有经历过逃亡生涯的申平安霎时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