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裹着薄雾,把四周涂晕,线条和色块都模糊不清,龙可羡只能看到阿勒的脸,轻轻地点了个头。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落不下我?”
龙可羡乖乖承认:“危险,我不在,没有人保护你。”
阿勒紧追不舍:“除了担忧安危,有没有别的心思?”
别的心思?龙可羡转动着眼珠子,左瞟右瞄,就是不和他对视。
“舌头长哪儿了?”阿勒抄着手,冷酷地问。
龙可羡探出一点点舌尖,伸手指一指,表示这里。
“话都不会说,干脆拔掉下酒好了。”
龙可羡霎时缩了回去,支支吾吾道:“那是,是第二个问题了。”
这声音低得猫儿似的,准准地衔住了阿勒心口,他笑出了声:“好哇,我竟不知你学得这般坏了!”龙可羡看天看地,轻轻勾住了他袖口,没有吭声。
“横竖,你为着我连不情愿的事儿也破例做,”阿勒手掌发力,再度把人扛上肩头,“落不下我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黑猫球从囊袋里钻出来,叼着阿勒裤腿儿,一路往上,坐到了另一边肩头。
阿勒头也不回地往舱里走,龙可羡心里有他,哪怕嘴里不会讲,行止间也藏不住!平素里脾气那般犟,怎么不见她为旁人破例?独独为他,这就说明哥哥的分量重……不,这就说明她待他,终究是与别人不一样。
既然如此,情投意合岂不是指日可待!
第96章谟奇鱼
抢风行船,果然走得快。三日之后,龙可羡就能看见益诃海湾的轮廓,它静静地伏踞在那里,像是漂浮在海面上的巨兽,脚是月牙形的海湾,碧湛湛两只,隆起的背部长满大树,远远看过去,正是软绒绒的带有毛边的背部。
登岸时正是清晨。
港口闹哄哄的,地面湿滑泥泞,算不得干净,能修条路已经是顶讲究的了。
道旁草叶上挂满亮晶晶的蛛网,浸湿了裤腿儿,向导拍着水珠,说:“诸位,登了岸,咱们便进复昶商行,我已提前打过招呼,核对过牌子与货物方能放行。”
厉天左右巡了一圈,笑道:“应当的。”
龙可羡蹲在搭板上,她穿的是阿勒的衣裳,通身沉黑,因为身量比他稍矮,只能用腰封束得紧紧的,又撩着两道宽宽的袖摆玩儿,在搭板上左摇右晃。
从高处跳下来的一刹,毛茸茸的兜帽往后飘飞,露出白白净净的额头,眼神亮晶晶,一个劲儿往上边招呼阿勒也这般跳。
结果脚下没刹住,“砰”地撞上了揣着牌子过来的引船人。
龙可羡倏地回头,手忙脚乱扶稳兜帽,开口就是抱歉:“对不住对不住。”
引船人哪知道这小少年看着清秀,撞起人来好比铁板,当即就摔了个懵,闻言一骨碌爬起来,点头哈腰:“是小的没眼力见儿。”
他拱手,龙可羡跟着人拱手,他鞠躬,龙可羡跟着人鞠躬,阿勒在后边看得心火烧,撑着搭板就跳了下去,一把拎住龙可羡,冷哼一声。
“拜把子还是拜天地呢,当心把腰折了。”
向导刚掏牌子,见状两步过来,把牌子递了,笑道:“老远就见着小兄弟,如今已经能独个儿引船了,两年前还跟在师傅后边抱牌子。”
那引船人嘿嘿地笑了笑,露出口白牙,核过牌子无误后说:“师傅走海去,没回来,诸位,益诃海湾只通用金龙币,银蛇币,铜板在这里只能砸贝听响,银票更是废纸一张,若无余钱,前边直走左拐便是咱们复昶钱庄,金珠兑龙蛇币只取两成利,童叟无欺哪。”
他说话时笑盈盈的,目光滑过龙可羡,视线短暂地停留了片刻,没有人注意。
这事向导得包圆,他招呼厉天,把东家心腹带上,和引船人一前一后地往钱庄去,龙可羡站在阿勒后边,稍稍踮起脚:“他,怪味道。”
“那小子?”阿勒方才站得远,倒没有闻着,“许是香料味儿。益诃多产香料,他们祭祀时便会从族地里起出沉木,把香料混着赤水抹在木头上,烧上七日七夜都不带熄的,故而明日进山了你须得记着,碰上浑身香气冲人的别招惹,蛮子都记仇,惹上一个,层出不穷的怪招就够你吃一壶。”
龙可羡去过几座诡谲的小岛,被满口尖牙张嘴就能咬掉她脑袋的土族吓了个屁股墩儿,还与那食指甲硬如钢刀的蛮人对过招,无一不是偏执狂热且残忍的族群。
她心有余悸地点头:“我不惹。”
阿勒稍感欣慰,“乖的。”
他看四周人头攒动,闷着潮气,脏臭腥湿,闹哄哄,乱糟糟,真是不失为一处增进感情的好地方,便牵住了龙可羡的手,思忖片刻,又坦坦荡荡地顶开了她的指缝,挤进去与她十指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