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叹了口气,婉贞打消了原先的想法。或许让念哥儿闹一闹,可以让他的心情轻松一些吧。如此一想,便也就罢了,抱起念哥儿放到床上,看着小小的孩子又钻到了光绪身边,抱着他的脖子叽叽喳喳说起了今儿个的快乐。
确实,念哥儿从小到大都很少出门,她生怕他父亲的惨剧会发生在儿子身上,因此不仅自己足不出户,也限制了孩子的活动范围,如此一来,不管她在钟郡王府中安置了多少游乐设施,却仍旧改变不了孩子不得自由的事实。
今儿个进了宫,换了个完全不同的环境,又有那么多的小太监把他当祖宗一样捧着,陪他玩儿,自然是开心不少,看他一直兴奋到现在就足以证明一切了。
心中闪过一丝愧疚,她不由得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一丝怀疑——她所自以为的对念哥儿好,是真的对他有好处吗?
摆了摆头,将这些念头都丢出脑海,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只要照顾好光绪就行了啊
她无奈地看着猴子一样兴奋的念哥儿,加重了语调说道:“好了,念哥儿,别吵着你干爹休息,还有,方才不是说你肚子饿了吗?”
念哥儿瑟缩了一下。母亲平日里都是和颜悦色的,但一旦板起脸来他却是怕得紧,再加上食物的诱惑,顿时便被引开了心思,赶紧点了点头道:“念哥儿饿额娘……”爬到母亲身边,讨好的眼睛像小狗一样一眨一眨看着她。
婉贞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孩子,从小顽皮,却又聪明过人,每当犯了错或是惹她生气不高兴的时候,就会这般可怜兮兮地看着她,让她打也打不下手、骂也骂不出口,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抱起了儿子,走到一旁的炕席上,揉了揉他的头,道:“念哥儿乖,乖乖吃饭知道吗?”
念哥儿很是老实地点了点头,然后就拿起自个儿的小勺子,一勺一勺吃起母亲挟进自个儿小碗中的饭菜来。
噩梦
喝药、昏睡、再喝药、再昏睡,光绪的身体当真是差到了极点,只能这般不停折腾着,折腾自己,也折腾别人。
但无论何时,当他睁开眼的时候,总有那么一个明媚婉约的人儿守候在他身旁,用她的一身温柔拂去他一身的痛楚,看着她,不论多大的苦都能吃下来,不论多大的罪都能捱得住,更甚者,希望这病永远也不要好,那她是不是就永远都会守在他身边?
哦,不,他怎能有那样的想法?他怎会变得那样的自私?看着她因为连日无休无止照顾他而生出的黑眼圈、日益憔悴的脸颊,他只觉得自己的卑鄙可耻久病不起,固然可以将她禁锢在自己身边,可对她的身体又是怎样的损伤啊他赌不起,他忍受不了,他会心痛死的
因此,当婉贞第三个晚上不休不眠地守在他身旁的时候,他终于发怒了,强硬地命令她马上去休息,否则将会将她们母子赶出宫去尽管这会令他痛彻心扉,但为了她的身子,他仍然会说到做到的啊
婉贞却并没有一丁点儿怪责的意思。他的心意她懂,事实上她的身子也已经强撑到了极限,如果不是一股信念支撑着,她又怎能坚持得下来?
“福晋,您还是去休息一下吧。皇上的病已经渐渐稳固,没有恶化的迹象,您也该放心些了休息一下,皇上日后的恢复还要靠您的帮助,若是您在此之前便倒下了可怎么办?”钟德全和喜烟都如此劝说着她。
深深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坚持了。若是硬撑下去,怕是不到光绪康复那天她就得倒下,那还有什么意义?于是她乖乖听从了光绪的命令,默默接受了钟德全和喜烟的好意,终于离开了逗留三天的养心殿,回到永寿宫去暂行歇息。
“额娘额娘”念哥儿在睡觉时居然出乎意料看见了母亲,自是喜出望外,伸出了小手让婉贞抱着,然后钻进她的怀里撒娇。
婉贞心中一阵愧疚。这几日为了照顾光绪,对念哥儿真是疏忽得多了啊也亏得这孩子乖巧懂事,不曾因此而有所不满,当然,宫里的小太监们很好地转移了孩子的视线,陪着他玩得开心也是一大要素。
“额娘,今天可以陪念哥儿一起睡吗?”孩子睁着无瑕的大眼看着她,“额娘好久、好久没有陪念哥儿一起睡了”特意强调着。
婉贞心头一软。到底是自己骨肉连心的孩子,丝毫不因为几日来的冷落而有所隔阂,还是那么一如既往的喜欢黏着母亲啊当下笑着说道:“好啊,额娘随念哥儿一起睡。”
孩子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在婉贞怀里钻来钻去,调皮捣蛋,几乎就制不住了婉贞心疼他这几日来的孤独,也不责备,只是笑着任他折腾。
菊月和喜烟看在眼里,会心相视一笑。如今她们俩一个贴身服侍婉贞,一个专心服侍念哥儿,相处得久了,便也熟悉了,彼此各有分工,倒也相处融洽。
“主子,小主子先交给奴婢吧。您还是早些去沐浴更衣,然后好好休息才是。”菊月上前一步,笑着说道。
婉贞也是疲累到了极点,闻言也不反对,将怀里的念哥儿交给她,自己则在喜烟的服侍下洗漱、沐浴去了。因着太过劳累,洗完之后,几乎是一沾枕头便沉沉坠入了梦乡,而念哥儿仿佛也知道母亲此刻的虚弱,并不调皮,只是乖乖地蜷缩在母亲怀里,也是一同入眠。
然而婉贞却睡不踏实。
梦中,她发现自己在不停地跑、跑、跑,身边高大参天的树木飞快地向后退去,头顶上黑沉不见天日。她不知自己为何要跑,只知道前边有一个高大的身影,一直拉着她的手不曾放下,有力地支撑着她的身躯、她的意志,让她不至于半途崩溃、前功尽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