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一个属于所有中国人的乡愁,过年重要的就是团圆二字,脑海中的关于过年的回忆,都是关于妈妈的,以前很讨厌妈妈拿手机拍自己,讨厌妈妈拿着手机对准自己,每次都指责得“不要拍我了”,妈妈每次都很尴尬地笑一笑,说着“不拍了,不拍了”,最后才发现,只有妈妈才会举起手机记录她。
一次春运,赶上春运高峰,她和何嘉佳只抢到了凌晨春运火车硬座的补票,只能在两节火车连接处,听着火车连接处相互摩擦的声音,车里的所有人都统一地呼呼大睡,连站着的人都睡着了,高铁坐的儿女,是父母,窗外的风景是漆黑一片,偶尔闪过几点灯光,归途的路上看了那么多人一起,莫名觉得不是那么孤单。
第68章红黑色格子围裙
高铁很快,快到她不记得邻座人的样子。
火车很慢,慢到她可以听一个人讲完他的一生。
高铁是朝九晚五的奔波,而火车是人间烟火的相逢。
思绪到这里,眼里已经翻涌热泪,每次这种时候,她都是在心里暗暗指责自己,不争气,太容易哭了,低下头的那一刻,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滴落在笔记本电脑上的触摸板上,都三十岁了,还动不动掉眼泪,嘲笑自己的嘴角缓缓扬起,却在笑出声的时候,变成了苦笑。
再次抬头,李导已经把电话挂了,会议已经结束了,这次会议之后,《茅家三姐弟》应该就没有再沟通的细纲了,只剩下大家要通宵赶稿了,因为不赶稿的话,《风华江代》就没有时间搞了,《风华江代》才是真正的大头,并且甲方难搞得很。
拿起手机,给妈妈打去了电话。
“妈妈,你在干嘛。”
其实她能听出来,妈妈应该是习惯性地把手机点了免提,放在红黑色格子的围裙里,每次过年的时候,妈妈都是最忙的时候,妈妈会穿着那充满油渍的围裙,在厨房里忙活,炸丸子,炸油条,炸猪蹄,走油猪肉,这些都是妈妈的工作,厨房充满香气,香气直接冲到屋子里爸爸正在看电视,爸爸的厨技堪堪,只能做着一些简单的工作,择菜,剥花生。
大可以在超市买那种已经剥好的花生,但是妈妈觉得机器剥的花生,是没有香味的,老一辈都不信机器那东西,总是觉得经过一次自己手的东西,就添加了额外的香气,什么事情最后都是自己来,事实就是如此的,机器处理的东西就是不好吃。
但是现在的年轻人,没有办法,年轻人压力大到早餐煎饼果子都是在走路去公司的那十分钟步行路程上吃,谁还剥花生啊,有时间都直接买五香花生,还有香味道,只是这种花生,已经失去了花生本身的味道,吃多了,嘴里也只剩下人工的香味了,反倒乏味了。
但是吃手剥花生就不会这样,可能这就是家存在的意义吧。
工作室的会议开到这里,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五点半,冬天的白天很短,窗外的暮色已经开始下垂,妈妈那边唠叨的声音也跟着传来,“小雯啊,我和你说啊,过年不回家,妈妈可以理解你,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工作都忙,不光你,咱们庄里好多年轻人都不回家,你们都长大了。”
“我和你爸是老了,你们趁着年轻,多挣钱,好好工作,在京城那样的大城市立足,哪里那么容易啊,你老姨家的儿子啊,刚毕业就说去京城,说是去什么大城市,租的房子,付了一个月的租金,两千块,押一付一,找工作啊,都是什么服务员,客服,运营,安保,你说说这都是什么工作啊。”
“要我说啊,当初啊,就不应该让你老姨家的儿子学什么唱歌,学唱歌有什么用啊,还不如回家当个老师呢,音乐老师,轻轻松松的,也不用天天上课,说是去京城是音乐梦想,还什么音乐梦想,房租连着押金四千块,都在房东呢,要不回来了,昨天刚滚家来。”
“还有你,你都三十了,怎么还做编剧啊,那有什么用啊,我可问过人了,超过三十五岁,就不能考公务员了,不能考老师了,回来多好啊,你和你哥相互照应着,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我们也不放心。”
小城市的稳定让人羡慕,大城市的霓虹也让人踌躇,这个年纪,内心渴望安稳,骨子里又不甘平庸,在爸爸妈妈那里是家里第一个大学生,被当作家里的骄傲,真正进入社会了,才发现自己只是社会边角料,无论是之前的杂志社编辑工作,还是现在的编剧工作,好像少了她,什么都没有影响。
都是些可有可无的人罢了。
“妈妈,我知道了,我们工作室要一起过年呢,你就放心吧,明年,明年我保证一定回家。”她和妈妈承诺着,其实都知道,这是不会被兑现的诺言,妈妈却很愿意听这样的“谎言”,因为能给妈妈平静的生活一个盼头,人老了,就是需要盼头的,就像是盼孙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