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副本3迷雾山庄餐厅内一片死寂。引路人曲起指关节,轻敲桌面。嘟的一声响,仿佛打开了什么机关,花蕊看向中年女人,首先发难:“你来我家到底是为了什么?图财?你想偷东西?”停顿片刻,她忽然醒悟:“你想偷走我姐夫的画?你卖掉的那些还不够你赚钱吗?你无耻!”中年女人从背包里甩出一份合同,尖声说道:“什么叫做你姐夫的画?白高朗的所有画作我都享有处置权!我们早就签过合同!而且他临死前给我寄了一封遗书,他说他把自己的生命全都凝聚在最后一幅油画里,希望我能把油画带回去,送到国家艺术馆进行展出!这是他的遗愿!”又一封遗书被甩到餐桌上,信纸已经泛黄。“什么遗书?什么最后一幅油画?根本就没有那种东西!这封遗书是伪造的!你快把它拿开!”花蕊猝然站起,远离餐桌,脸色一片煞白,眸底深处藏着惊恐。面对心爱之人的遗物,她本该激动地夺过去,无比珍惜地看了又看,但她并没有。她对“白高朗”这个名字是有爱的,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恐惧。避之唯恐不及的恐惧。“你交给警察的遗书才是伪造的!白高朗绝对不会为了你姐姐那个贱人自杀!他在信里告诉我,他是为了追求艺术才会耗尽自己的生命。”中年女人越说越激动,“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我怀疑这最后一幅画是用他的鲜血创作的,他有过这样的前科。你告诉我是不是!你快告诉我!他根本不爱你姐姐!他绝对不会为你姐姐寻死觅活!”说来说去,中年女人最在意的竟然是白高朗自杀的理由。只要白高朗不爱任何人,她的心就是平衡的。“不是不是不是!你别说了!没有血,没有画,什么都没有!”花蕊眼瞳乱颤,眸光涣散,仿佛忆起了非常恐怖的事。中年女人露出胜利的笑容,幽幽说道:“看来我猜对了。白高朗是为艺术献身,不是为你姐姐!”与此同时,俏丽女生和大学生也发生了争吵。一个想要抢过相机查看照片,一个死死护住,怒斥对方无理取闹。老头目光锐利地盯着长裙女人,质问:“你杀了人?”“我没杀人!”长裙女人尖声否认。“你把身份证给我看看!”“我身份证丢了。”老头拿出手机对准女人,嗓音里带着虚弱的喘息,“没身份证我把你的照片发给同事,让他们在通缉网站上查。”“不要!”女人扑上去,表情狰狞。黑衣女人从身后绊她一脚,令她摔倒,然后迅速抽掉自己休闲裤上的绑绳,将女人的双手反剪到背后,死死捆住。“姑娘好身手。”已半站起身的老头缓缓坐下,夸赞一句。“为了找到失踪的姐姐,这些年我都在练习武术。老人家你身体没事吧?”黑衣女人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冷漠。“暂时还死不了,谢谢。”老头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众人吵嚷的时候,三个高大男人悄悄凑到引路人身边,小声说道:“引路人,我们是任务者。”小男孩抬起两条小短腿,搭放在餐桌上。引路人默默把周围的几盘菜挪开,用大手揉了揉两个绿油油的小猪蹄。见他没反应,三人只得硬着头皮做自我介绍。长得最高大的男人说道:“我们是三兄弟,亲的。我叫鲍老大,鲍鱼的鲍,您叫我鲍一就行。”稍矮那个连忙接口:“我叫鲍老二,您叫我鲍二吧。”最矮的立刻说道,“我叫鲍老三,您可以叫我鲍三。”小男孩踩着引路人的双腿站起,爬上引路人的肩膀,叉开两条白嫩的小短腿,坐在引路人的脖颈上。鲍家三兄弟表情微僵,瞳孔地震。他们还没看过论坛,也没住在幸福小区,目前还不知道这批新人里来了一个小男孩,已经被引路人带在身边。他们仰着脸,惊讶地看着这个小崽子。艹,这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啊!胆子真大!鲍老大谄媚一笑,小心翼翼地问道:“引路人,这是您弟弟吗?亲的?”引路人伸出手扶住小男孩肉墩墩的屁股,抬眸问道:“你听见他们在问什么吗?我是不是亲的?”小男孩根本没在听几人谈话,大眼睛疑惑地眨了眨。然后他恍然大悟,骑在引路人脖子上,脑袋垂下,一只小胖手捧着引路人的脸颊,一只小胖手拨开引路人额前的碎发,响亮地亲了一口。一个湿漉漉,热乎乎的痕迹在眉心处氤氲,带来持久的酥麻感。“亲的~”小奶音像加了蜂蜜,甜得腻人。引路人怔愣一瞬,随后眸子里便溢出星星点点的柔光。他抿唇笑了,虽然很浅很淡,却也令人如沐春风。鲍家三兄弟再次怀疑自己的判断。这人真是引路人?该不会是谁冒充的吧?但这张脸常常挂在论坛上,应该错不了!怎么性格跟传说中描述的完全不一样?引路人抬起手,揉揉小男孩的粉毛,敛去眸中的笑意,看向三人,“你们要怎么做,我不干涉。但如果你们碍了我的事,我正好缺几件趁手的兵器,你们的骨头正合适。”三人脊背一寒,怀疑尽去。小男孩把脑袋垂下来,两个大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引路人,小奶音拖长:“老哥好暴躁~”“吓到你了?”引路人立刻放缓神色。小脑袋摇了摇,小奶音里满是崇拜:“小老弟喜欢暴躁老哥~”为了表示自己的赞赏,小胖手抬起,在引路人的脸颊上拍了拍,发出清脆的响声。这是什么□□言论?三个高大男人心里发噱,面上却一点儿也不敢表露。引路人终于还是忍不住地低笑起来。他抬起手,握住小男孩的腰,将他整个举起,在空中翻转半圈,抱回自己膝头。“哇塞~老哥再来一次~”小男孩用力鼓掌,眼睛亮晶晶,脸颊红扑扑。引路人只好把他再放回脖颈,举起来,翻转半圈,抱在膝头。小男孩发出咯咯咯的笑声,无忧无虑。引路人刮刮他挺翘的小鼻子,捏捏他脸颊上的小奶膘,漆黑瞳仁里弥漫着深不见底的温柔。不管这是不是一个正常的孩子,甚或一只小怪物,他都决定要好好把对方抚养长大。听见这串银铃般的笑声,餐厅内的戾气竟也受到冲击,慢慢散去几分。老头拍下长裙女人的照片,发送给同事,等待那边的回复。花蕊坐回原位,拿起纸巾擦泪。俏丽女生和大学生各自把头撇开,不想多看对方一眼。黑衣女人端起杯子喝酒,目光幽幽地看着引路人,“我们可以报上姓名和来历,但您是不是也应该说一说自己的底细。您跟这三位是认识的吧?”她的视线扫过鲍家三兄弟。老头含住烟斗,在袅袅烟雾中徐徐开口,“你身上带有一种我很熟悉的气质。我猜你做过警察。”“我是法医。”引路人从裤兜里,实则是从道具箱中摸出一张万能工作证,放在餐桌上。老头站起身,手伸过桌面,拿起那张工作证。黑衣女人侧头看去。经过反复检查核对,老头颔首:“是真的。”这就解释了对方身上为何沾有尸水。“你做尸检还带着弟弟?”这一点很可疑。“案情重大,恕我无可奉告。”引路人淡漠摇头。老头懂得行规,于是闭口不言。黑衣女人眸光闪烁地看着那张工作证,拳头越握越紧。“你说过,非专业人士无法还原那么逼真的烧伤,是什么意思?”她压抑着心中的愤怒,声音嘶哑地问。“白高朗只是一个画家,不是法医。如果没有亲眼所见,你觉得他仅凭想象力,能够画出皮肉被火焚烧的真实状态吗?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在那幅画中,你姐姐的烧伤,还原度是百分百。”引路人直言不讳。黑衣女人美丽的脸庞几乎完全扭曲,“你的意思是,白高朗为了一幅画,让我姐姐赤着脚一步一步走过那些火炭?”引路人并不回答,转而看向花蕊。花蕊低下头,身体微颤。黑衣女人愤怒地捶着桌子,碗筷叮铃作响。“花蕊,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我姐姐有一次失踪了三个月,之后就再也没穿过裙子。回来后,她给我三十万,让我去留学。这笔钱是不是白高朗给的疗养费和封口费?是不是?”花蕊伸出手,指着中年女人:“你问她呀!她是白高朗的经纪人,她最清楚!所有模特都是她帮白高朗找的,关我什么事?”“你说!”黑衣女人踢开椅子大步走到中年女人身边,狠狠揪住对方衣领,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她恨不得生吞活剥这些人!中年女人闭上眼,语气很是心虚:“我不知道。”“你知道!”黑衣女人狠狠扇了中年女人一巴掌。中年女人嘴角含血,却不反抗。看来她良知未泯,心中尚存一丝愧疚。“你先冷静下来,别冲动。我们是来找人的,不是来杀人的。”老头劝说道。黑衣女人咬牙切齿地瞪了中年女人一眼,这才回到原位,脸色铁青地坐下。老头看向引路人,说道:“你是法医,观察力肯定比我这个老头子敏锐。你把我们所有人都看透,那你能不能看透白高朗?你能说说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中年女人和花蕊呼吸齐齐一窒,慌乱的目光死死凝在引路人身上。小男孩伸出手,握住一旁的红酒杯。引路人捂住小男孩的嘴。小男孩气呼呼地瞪眼,惹得他微抿唇角。他这才抬头,冷淡地扫视这些人,说道:“白高朗是一个审美畸形的变态者。”老头呢喃重复:“审美畸形,变态?”而后他深感赞同地点头,“对,你说得很对!”中年女人和花蕊放开呼吸,脸色渐白。“他慕残。”引路人徐徐说道:“他对残缺的肢体存在病态的迷恋。所以——”他看向中年女人,“纵使你对他付出所有,他也不可能爱上你,因为你是完整的,你身上并不具备令他迷恋的特质。他爱上花芳菲才是必然。他其实爱的不是那个人,而是那双扭曲的脚。”中年女人头一次听到这种论调,惊愕的嘴都合不拢。“那双指甲破裂,指骨扭曲,血迹斑斑的双脚令他兴奋迷恋。你可以在他的笔触里看见这种病态的情感。”引路人的语气很平淡,听在众人耳里却激起一片恶寒。大学生呢喃道:“没想到大画家白高朗比我还变态。”俏丽女生狠狠瞪他一眼。小男孩拿开引路人捂着自己嘴的手,用小米牙轻轻啃咬他的指尖。引路人垂眸看一眼,神色温柔。他复又看向对面客厅,说道:“能入他眼的都是一些残缺的女人。没有残缺他就制造残缺。伤痕、鲜血、破溃的皮肤、烧焦的人体,都是他的兴奋点。他反复地描绘它们,不厌其烦。那是他热爱的东西。”引路人定定看向花蕊,淡漠地询问:“他的爱是用残害来表达的,我说得对吗花小姐?”花蕊慌忙抚摸自己的脖颈,脸色煞白地摇头:“不,不是的!你的说法根本没有依据!”引路人对她的过往了然于胸,目光扫向中年女人,“你是白高朗赚钱的工具,所以他没有对你下手。但你应该也感觉到了他的异常。你跟他出去旅游,把孩子丢在家里不管,是他的提议,我猜得没错吧?”中年女人下意识地摇头,急切否认:“不,你猜错了。”“他有没有让你打开家里的监控视频,每天欣赏你儿子饿得大哭的画面?他有没有跟你说,让你儿子为艺术牺牲一下?他还向你保证,你儿子绝对不会死。你想回家,他是不是千方百计把你留下?”引路人把湿漉漉的指尖从小男孩的嘴里抽出来,轻轻摩挲指腹,缓缓问道,“你儿子饿得皮包骨的形象,有没有被他画成油画?那幅画现在在哪儿?你敢让外人欣赏它吗?我再问一句,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那幅画,你自己敢看吗?”最后一句质问彻底摧毁了中年女人的心理防线。她丝毫不敢看引路人漆黑空无的双眼,捂着自己的脸狼狈哭泣,“我把它烧了!我不敢看!对不起,妈妈真的对不起!妈妈当时昏了头!呜呜呜……”太多太多事积压在心里,让她濒临崩溃。哭了一会儿,她直起身,对着花蕊大吼:“要不是白高朗,我儿子也不会得白血病!你快把他的最后一幅画给我!我儿子等着做手术!这是白高朗欠我的,欠我儿子的,他必须还!”花蕊捂住耳朵,声嘶力竭:“没有最后一幅画!白高朗是骗你的!”“一定有!你快说!”中年女人扑上去撕扯花蕊的衣服。花蕊连连否认:“没有没有没有!你打死我,我还是这句话!”引路人淡淡道:“最后一幅画是存在的。”花蕊的否认堵塞在喉咙里。中年女人用力掐她脖子,“快把画给我!”“白高朗没死,对吗?”引路人又道。癫狂的中年女人浑身一僵,猛地退后,脑袋左转右转,上看下看,满脸期盼,满脸怨恨,满脸恐惧。明知自己被操控,被利用,被伤害,却永远无法挣脱,才会具备如此复杂的情感反馈。白高朗是她最爱的人,同时也是她最怕的人。“阿朗没死?”中年女人眸光颤动,音调拔高。花蕊却极力否认:“他死了!七年前他跑进大通山自杀了,是我亲眼看见的!”“白高朗回来过。他的脚印弄脏了地毯,就像我弟弟的脚印满屋子都是。同样的画面让你产生了应激反应。花小姐,我猜的对吗?”那么空无冷漠的一双眼睛,却能把人心之中最阴暗,最扭曲,最丑陋的一面看穿。没有人可以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隐藏自己。没有人……花蕊以手掩面,连连摇头,却说不出一句话。老头用力拍桌,厉声质问:“白高朗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是我们开启大搜查之前还是之后?”“是之后。”花蕊放下手,连忙辩解。“老哥~她撒谎~”一道小奶音忽然插入这场谈话。花蕊恶狠狠地嘶喊:“我没说谎!”引路人垂眸看着怀里的小男孩,问道:“你怎么知道她撒谎?”小胖手捏成拳头,在他胸口有节奏的轻捶,小奶音言之凿凿:“她刚开始的心跳是砰砰~砰砰~砰砰~后来就变成了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她撒谎~”自己的五感被雾气封闭,变得迟钝很多,没想到小男孩的五感还如此敏锐。这是一只很特别的小怪物。引路人揉揉小男孩的头发,抬眸看向花蕊,淡淡说道:“花小姐,你的谎言连小孩都骗不过。”花蕊哽住,脸色泛青。老头简直不敢相信,目光里渐渐带上仇恨,语气十分激动:“白高朗没死,他回来了,你为什么不对警方说明情况?你说了,我们就不会派那么多人去大通山搜查!我们总共去了327个人,最终只找回来298个人。我的29名同事,包括我的两个徒弟,全都消失在大通山!你知道他们的亲人有多悲痛吗?身为领队,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我头发一夜全白。我得了绝症却很高兴,因为我这是报应!你呢?”老头颤巍巍的手指向花蕊,气息不匀地问:“这些年,你睡过一个好觉吗?你姐姐失踪,7个女模特失踪,29个警员失踪,警员的家属去山里找,陆陆续续也失踪,还有好奇的游客。前前后后七年光景,失踪的人多达五六百,你怎么能心安理得地住在这里?你的良心不会痛?他们都是被你间接害死的!”花蕊连连摇头,嘶声喊道:“报警的明明是那七个模特的家属,跟我有什么关系?就算我姐夫回来了,你们也是要搜山的。你别想把责任推到我头上!”老头也在怒吼:“如果你告诉我们白高朗回来了,我们就可以提审他,根据他的供词去找七个模特。搜山的规模一定会缩小很多。我的同事,我的朋友,还有我的徒弟,可能都不会死!你还说不是你的责任!你住在这里,面对那么多冤魂,你就不会害怕吗?”花蕊无言可答,只能把脸埋在双手之中,泪水从指缝溢出。引路人平静道:“她也不想住在这里,但她无法离开。这座山庄被困在迷雾中,她走不出去。”花蕊猛然抬头,满脸惊愕。老头怔愣许久,颓然坐倒。失踪了那么多人,而且他当年还亲自参加过搜救,他不会不知道这座山和这栋别墅有多邪门。明明大家就在一个地方,却怎么都找不到,就好像……就好像他们全都被那些散不去的浓雾吃掉了!老头缓缓闭眼,流出两行浊泪。黑衣女人仔细想了想,提出一个疑问:“她走不出去,这栋别墅里的食物和日用品从哪里来?”引路人眉头一皱,立刻抱起小男孩,大步走向一楼的保姆房。花蕊回头看着他的背影,浑身无力地瘫软。俏丽女生呢喃道:“我的天啊,你们这些人竟然爱着一个魔鬼!”想到自己暗恋的对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噎了噎,脸色十分难看。鲍家三兄弟立刻跟上引路人。老头也仿佛想到什么不好的事,连忙推开椅子追上去。黑衣女人在他身后,伸出一只手虚扶。俏丽女生和大学生出于好奇,跟过去看热闹。中年女人死死盯着花蕊,固执地说道:“我不问你白高朗在哪儿。你把他的最后一幅画给我。我儿子的手术费还差三百万,我很急!那可是一条命!”花蕊眼睛通红地回望,嘴角一扯,绽开神经质的笑容:“你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说吧!你以为你来到这里还能活着回去?”“你什么意思?”中年女人用力拍桌。伴随着砰的一声闷响,屋内也传来俏丽女生尖锐的嘶喊,“死人了!啊啊啊啊啊!死人了!!!”“什么?”中年女人脸色大变,连忙跑向保姆房。花蕊坐在椅子上,慢慢捂脸,发出病态的,绝望的低笑,“嘿嘿嘿,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