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到最后,她呼吸乱了两拍,手掌撑着皮质沙发往后退了两寸。客厅亮着墙角壁灯,一泓温缓如水的光线懒懒弥过她单薄眼皮,被吻得狠了,肤色透着糜艳的红。
如果那一刻初弦问他在想什么,或许比起“当我女朋友”,他应该更想说“和我结婚吧”。
但她只是很轻地敛了下眸,眨去生理性盈起的一蓬泪光。
初弦手指扶着他肩膀,借着退开寸许的毫厘,她眼眸软,声音也软:“你心神不宁。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她知道不会是应老爷子,关于爷爷的事情,她相信贺清越不会隐瞒。
贺清越静静看她。那一眼包含太多,沉重得让人下意识想逃。
他没有追着吻回去,只是动了一下唇,眸光敛在她窝藏黑色长发下的左耳:“那天和你说,我很生气。”
初弦意外地“啊”了声。
他很生气,所以他想不经过她的同意,去做些什么。
应华年过世后,应华章做主让他未寒的尸骨与钟鸣月离了婚,但托应夫人早年弄出来的腌臜传闻,他倒不好将事情做绝,对外仍称钟鸣月是应家的二儿媳,两家交往亦是一切如旧,不曾变化分毫。
他这番举动,落在贺清越眼里,真说不好是为了弥补应华年生前所求未竟之事,还是仅仅为求得一句问心无愧。
至于应嘉涵,依旧是应小少爷,不管他做多少离经叛道的孽事,也遑论他的出身到底有多么昧地瞒天,始终不改的是他在应家的身份。
他当然觉得不公。
凭什么初弦被千夫所指,凭什么她在九岁那年因为毫无来由的一巴掌成为弱听,凭什么他总在她眼里看见孑然一身的孤乏。
他想起很多年前自己随手在机场搭过的小姑娘,比现在的她更小更无助,他后来又将她遗忘,直到那场被困研究院的冷雨才终于把她想起。
他找程润喝了整夜的酒,那晚的自在居烟雾缭绕,而他不动如山地坐在青白烟雾中央,捻着指端的长烟沉沉出神。
程润嗤笑他为女人搞一身狼狈相:“你为人家戒烟,你不说她能知道吗?就初弦那个迟钝性子,她指不定是觉得你年纪大了需要养生。”
难道她不知道,他就不能为她做什么了吗?
贺清越觉得不是这么个道理。
贺、应两家多年交好,他和应如斐有多番经济合作,算不上知己,却也是彼此默认的朋友;两位老爷子更是常年往来走动,他其实不必把事情弄那么难看。
正如初弦说过的,“可以体面一些的办法”。
但是短短几日,贺清越雷霆手腕,将与应家有过的一切人事拨扫干净,甚至颇有些伤敌一万自损八千。
至于钟家——他与钟家向来无甚牵连,对方根基亦不在南城,所以他只动了钟鸣月名下的产业。
钟鸣月怒极气极,电话拨进来他甚至懒得接,反手将对方号码拖入黑名单。至于父母那边,只说“私事”。
私事是什么事,又私到何种程度,不得不令人深思。
他一番连敲带打的动静下来足以搅乱南城圈内格局,不少人好奇得双眼通红,就想知道应家是与之犯了什么嫌隙,才引得小贺总大动干戈。
据传,应如斐给贺清越拨了十二通电话,但他无一接起;又据传,应家那位最大的话事人曾约见贺董事长,但对方只是万事不关己地摆摆手,说自己早就不管事啦。
应华章一瞬间沉下脸色,咄咄逼人:“贺兄莫不觉得令郎行事过于荒唐?”
贺宗文笑也不笑,摇头道:“难道你们应家做的事情,就很光彩?”
应华章怒道:“我们做什么了?我们分明什么都没做。”
那位与初弦曾有一面之缘的老太太在这时候从他身后走出来,霜雪银发梳得齐拢,她双手端在胸前,年老却依旧掷地有声的话语穿风而来。
“错就错在你们什么都没做。”老太太抬眼扫过他,又很快地垂下,似乎是不耐,又似乎是厌烦:“看在应远帆的面子上,往后那孩子的事情你们不必插手,这么多年放任不管,往后也无需管。她自然会有疼爱的她的亲友,无条件站在她身后为她撑腰的家人,那孩子姓初,与你们家并没有任何关系。”
应华章觉得好笑,便问:“与我们应家无关,那冒昧问一句,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
云芳老太太往后瞥一眼贺清越,后者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
“初思是孤儿院出身不错,但她那短短三十几年的人生却不曾有过一星污点,非要说的话,她这辈子最大的错处就是和你弟弟那浅薄如水的缘分!初思还在时,多少人骂她,她又因此搬过几次家?连累着那个孩子也跟着她东奔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