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一个人可以吗?”
今天是正月初六。传统习俗里的“送穷日”,也就是所谓的“元宵三五,不如初六”。
为了应老爷子一事,柳伯已经多日没有回家过年,初弦知道自己无法做主,但也婉言劝说他回家过年。柳伯对老爷子忠心耿耿,哪怕老爷子还在ICU里住着,他也不愿意离开一步。
初弦好说赖说,终于在抛出“爷爷醒来时我会第一个给您通知”时露出了松动的犹豫。
“您别担心我。”
她安抚地笑,眉眼浸在温润晨光里,眼睫勾了一把灿灿碎金的光。柳伯纵有千般话,只能点点头,多嘱咐她不要过劳辛苦,要好好照顾身体,别老爷子醒来了,却见她倒下。
发动机扬起尘埃,初弦后退几步,朝小小的后视镜挥了挥手。
上到医院,她没急着进病房,而是轻敲三下院长办公室大门。
前几日她来,毫无准备地被院长严肃告知了恐怕过不去这个年的坏消息,当时她的脸色白如金纸,呼吸被一双看不见的手紧紧扼住。
好半天,她克制喉间哽咽,颠三倒四说了什么,如今一个字也想不起。
初弦无意识地捏紧手包挂绳,给自己加强心理建设,手指攥拳踏进绿意盎然的办公室。
好在这回是个好消息。
老爷子已经从ICU转入普通病房。院长推开手边文件,起身笑道:“初小姐,我们一起过去。”
走过一段长廊,她听见自己缓下来的心跳,和逐渐轻快的脚步声。
应华章和宁袖清比她先一步接到通知,应嘉涵自己开车来,此刻他侧倚墙面,冷眉冷眼的神情,骨节瘦长的手指懒懒地捏着白色耳机。
宁袖清对她笑了下:“初弦来了。”
应华章处理完一封邮件,闻言偏了一眼,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两秒,过后他收起视线,淡声道:“初弦,我们现在要飞一趟柏林,既然你来了,这几天辛苦你和嘉涵多费心。”
初弦难以理解爷爷刚有所好转他们就要离开的决定,她懵怔地点头答应,转眸看了眼应嘉涵。
他仍是那副冷傲困倦的模样,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宁袖清对他的态度见怪不怪,她临走前,态度温和却强硬地交换了初弦的联系方式,让她遇到什么困难给自己打电话。
初弦暗自揣摩,要真有什么事,院长忙不开,还有应嘉涵,无论如何也轮不上她这名不正言不顺的侄女。
她新建联系人,备注是宁袖清全名。指端敲下确定时,她捋顺对方这番出其不意的举动。
暂时不到探望时间,应嘉涵看着重新归于寂静的空旷长廊,白炽灯晃得眼底微疼,他伸手在鼻骨揉捏打转,忽然问她:“你吃饭没有?”
初弦来得匆忙,她想说自己不饿或是搪塞理由,但她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心理,顺了他的话往下接:“还没有。你呢?要一起吃吗?”
应嘉涵站直身,超前走一步,示意她跟上,语调和步子如出一辙的懒散:“一起吧。这家医院的饭菜还行。”
两人相顾无言,平静沉默地吃完一顿饭,再回到病房,满是洁净气息的长廊吊着一盏灯,光线影影绰绰地勾勒应嘉涵清瘦好看的下颌,他喉结微微一动,似乎想说什么。
但一如他们之间根深蒂固的陌生,应嘉涵最终抿了唇,什么也没说。
初弦和他守了几个小时,贺清越在刚过十一点的时间打来电话,说现在过来接她。
贺清越从未过多探究她和应嘉涵讳莫如深的关系,只把自己外套拢上她双肩,屈着手指在她侧脸轻轻捏过,轻着声音问她冷不冷、饿不饿。
初弦鼻尖嗅到熟悉的木质余味,她在焚烧后的气息里摇头。
这个年过得索然无味,初弦忙于一点三线,黄立勇一家人不敢过多打扰,只时不时地通过讯息问她最近身体怎么样,老爷子好转了吗,你要好好吃饭,有空回家看一眼。
字里行间的小心翼翼令她格外心酸。
研究院有了两个师妹的帮助,她终于不那么忙,有时候她在茶水间冲茶,会听见明明比她还要小却喊她师姐的女孩小小声说:“师姐好像不爱笑,和传闻里不大一样呢。”
那天傍晚,南城下了一场阴沉小雨,她在淅沥不绝的春雨中,接到应嘉涵的电话。
如约到医院时,应嘉涵已经等了一会儿。他比年时还要更孤拔了些,穿着质地薄软的白衬衫,额发梳得一丝不苟,见她步履匆匆,颔首迎上目光。
“大伯在里面。”
初弦把随手买的早点递给他,应嘉涵短促地愣了下,两个冒着热气的圆滚滚菜包,伴一杯鲜榨温热的醇豆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