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钧略略扬眉:“你强,那我就是官。你弱,那我就是匪。”
“这是你们明人的道理?”
“你死我活的世道,还需要讲道理?”
话音落地,两人侧头对视一眼,同时放声大笑,全然没有最开始撞面之时的火气。
“没想到啊,我竟然还没有你一个年轻人看得透彻,真是一把年纪活到狗肚子里了。”
李钧没有接他这句话,直接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你为什么要来大阪,真就是为了替德川宏志出口气?”
“为什么你们都觉得这个理由还不够?”
丰臣远疆糜烂不堪的面容上再也呈现不出任何表情:“我以前当过叛徒,在你们明人皇帝刚刚跨过海峡进入倭区的时候。不过我当时那么做,从不是为了自己。”
李钧静静等着对方的后话,可丰臣远疆却在停顿良久之后,意兴阑珊道:“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啊。”
“德川宏志告诉你他能为倭区复国,所以你这些年一直以他马首是瞻。可在他死后,你觉得复国无望,便决定杀了荒世烈和明智晴秀为他报仇。对吧?”
倭区的一切波谲云诡,到了现在这一步已经是拨云见雾,一目了然。
丰臣远疆笑道:“是不是很老套?哪怕是最劣质的黄粱梦境里的故事,恐怕都要比这精彩很多。”
“故事确实很老套。”
李钧点了点头,话锋却突然一转,语气真诚道:“但你这个角色,倒是出彩。”
“从头到尾被人耍的团团转,还能叫出彩?难道不应该被人当成可悲的笑柄?”
“不应该。”
李钧抬起头,视线逆着雨线,凝望着漆黑一片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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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光流动的眼底掠过一个个清晰无比的画面,那是如今日一般暴雨笼罩的街道,喜穿白袍,颈插纸扇的青年在长街中央摆下一桌火锅,听风吹刀剑,看雨打红汤。
那是灯火辉煌的崔巍金楼,苍首黑衣,刚正不阿的老人在滚滚烈焰之中,横眉冷目,虽死不倒。
嗜好拳脚的莽撞青年,头扎马尾的傲气道士,西装笔挺的浪荡神棍。
有死去了的人,也有还活着的人。
“我没经历过什么情情爱爱、你侬我侬,我见过最多的只有尔虞我诈、刀光剑影,所以无论是痴诚也好,愚忠也罢。”
李钧收回视线,一字一顿:“恩义不可笑。”
“哈哈哈哈。”
丰臣远疆身体中传出一阵长笑,笑声中不见豪迈,难掩凄凉。
“我这辈子最大的耻辱,是投降你们明人。但没想到今天能和我聊得尽兴的人,竟也是个明人。”
砰!
黑伞弹开,李钧迈步走出屋檐,踏入雨中。
丰臣远疆抬眼看向那道挺拔的背影:“就这么放过我了?听两句故事就留人一命,你这种习惯可不好啊。”
“我没拿拿你当蠢货,所以你也别拿老子当傻子。”
李钧没好气道:“坐在你旁边就跟坐在一堆炸药上一样,感觉随时可能被炸死。你藏在身体里的那颗械心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丰臣远疆心头一跳,暗暗惊叹李钧的感知能力。
“所以你怕跟我换命了?”
“我可不是荒世烈那个怂货。”
李钧并未回头:“现在大家要杀的人都一样,内斗是不是太愚蠢了一点?”
丰臣远疆不置可否,只是问道:“你就这么笃定我会把这条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再送出去,难道我就不会等你走后转身就逃,彻底离开倭区?”
“你要是能生吞这口恶气,选择夹着尾巴做人,那今天也就不会冒险去试荒世烈的水了。”
丰臣远疆感慨道:“看来你是把我看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