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怪,自打跟朱守信离婚,邓玉梅就像换了一个人。说话办事越来越能独当一面不说,连面相都有不小的改变。
她那满脸的雀斑自己都记不清跟了她多少年,少说也得跟邓小米同岁吧。离婚半年多以后的某天,她偶然遇到个久未见面的同村人,人家对着她啧啧称奇,问她用的是什么美白祛斑产品效果这么好,一点痕迹都没留。
邓玉梅这才回家对着镜子仔细端详,雀斑的确没了,皮肤也白了不少。邓小米生怕她这是生病的预兆,强烈建议她去医院查一查。邓玉梅怕花钱没舍得去大医院,到附近的中医诊所号了个脉。
头发花白的老大夫把脉半天告诉她身体倍儿棒,就是脾胃有些虚。邓玉梅问自己脸上雀斑消失的原因,老大夫望闻问切后告诉她那应该是黄褐斑,是肝气郁结和气血两虚引起的。肝气郁结指她前后两段婚姻都在情绪紧张和生气中度过,气血两虚不用说一定是生孩子造成的,各方面因素累积下就在脸上形成了黄褐斑。
至于黄褐斑消失的原因不用大夫说邓玉梅自己就能给出解释。离婚后的每一天她过的都是神清气爽的日子,楼房住着,工资拿着,闺女时不时拿奖状回来孝敬着。店里年轻人又=多,她跟一帮小年轻待在一起,学人家用鸡蛋清和黄瓜片敷脸,听磁带、看电影,日子过得别提多舒心了。店里吃得又好,小小黄褐斑自然不药而愈。
离婚后人变漂亮了,虽然有一个闺女,但手里还有个楼呢。邓玉梅这个条件在二婚市场上可谓炙手可热。每次回邓大嫂家都有不同的人给她说媒,从带着孩子的离婚男人到因为种种原因一直单身的未婚男人,给邓玉梅保媒的人一个接一个,简直让她烦不胜烦。
邓小米劝她,“听我大舅妈的去看看呗,万一有相中的呢。”
“你妈我可不是没结过婚的小姑娘,吃一百个豆儿不嫌腥!”邓玉梅使劲白了邓小米一眼。
她都四十的人了,活了半辈子还能不知道日子该怎么过吗?现如今没有男人,只有她和闺女俩人的日子就挺好。别的都是虚的,尤其不能相信男人嘴里那些屁话,没一句真的,谁往心里去谁傻逼。
连心听到邓玉梅这些肺腑之言默默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曲建英娘家有个外甥也是离了婚的,她托连心探探邓玉梅的口风。邓玉梅这个态度连心总不好再说什么,说多了有仗着老板身份强加于人的嫌疑。
下午得空连心去加工厂找曲建英说这事,进院子却发现加工厂大门紧闭,张玉霞坐在炕上发呆。
一见连心的面张玉霞就拉住她的胳膊就说:“二嫂,大爷怕是要不行了。”
连心心跳漏了两拍,慌忙问道:“前天早上我还看见他遛弯儿呢,啥叫不行了?”
“说是老毛病,肝腹水,一直也看不好,靠止疼片顶着,最近动不动就高烧,海东他爸领着去医院检查,大夫看完片子直接说没几天活头了。”
连心如遭当头一击,好半天回不过神。那个爱拄着拐棍儿四处溜达的倔老头,竟然说倒就倒下了,一点征兆都没有。
张玉霞接着说道:“海东给二哥打了电话,让他抓紧时间请假回来一趟,咋也得见大爷最后一面。”
曲建英这时推门进来,看见连心也在她扯了扯嘴角,“丫头,去后院看看吧,你大爷刚才还念叨你来着。”
连心往后院走去,一路上脚踩棉花似的没有一点真实感。
灶坑烤家雀儿
后院三间瓦房去年才盖起来,齐整整的红瓦灰墙还是簇新的,房子的主人此刻却脸色蜡黄地躺在炕上,露在被子外面的四肢浮肿得厉害。
刘宝昌正在喂老刘头喝水,背对着门口没看见来人,老刘头却一眼就瞧见连心,朝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丫头来啦,过来坐吧,我这病不过人。”
一句话就把连心的眼泪逼出来了。
“大爷,前天不还好好的么?你还跟我说想吃我做的梅菜扣肉。”连心踉跄两步扑到炕沿边上,伸手抓住老刘头的手臂,手指微微一按立刻就是一个青白的指印。
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连心顾不上擦,只知道手忙脚乱去抚弄老刘头那被她不小心按出指印的手背。
老刘头反手握住连心,攒了好几口气才能将一句话说完整,“别哭,人老了,都得有,这么一天。”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老刘头十分看得开。他这辈子活得够本儿,扛过枪打过仗,头顶过国徽,手握过党章,当年跟他一起跨过鸭绿江的那帮老战友有几个活得过他的?
所以他特别知足。要说遗憾也有,就是跟家里人相认晚了点。要是他的脾气不是这么倔,早几年就跟宝昌一家相认,他是不是也能多享受几年天伦之乐?
年轻的时候不觉得,一旦上了年纪就发现儿孙绕膝的日子是真美啊。海生家那个胖闺女,肥嘟嘟的小脸儿真招人稀罕。海东揣着个手机一天天不着家,对象扔给老娘一走就是十天半拉月,可那小子有本事,是个挣大钱的料。
三个侄子里他见得最少的是海明,要说见得最多的却是未来侄媳妇连心。这个侄媳妇跟他亲闺女也不差啥,他老早就想过,连心要是他亲闺女,找个海明这样的对象他还嫌弃呢,憨笨憨笨的,哪里配得上他千伶百俐的宝贝闺女。
要说他真正放心不下的,也是海明和连心。听他妈说海明好不容易能有个念军校的名额结果却让人顶了,还没处说理去。唉,二小子哪儿哪儿都好,就是这性格有点随他爹,心里头没有大主意,就怕在部队混一辈子也没办法出人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