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在前面,府内外不少着便装的官员迎上来问安,又随行于在后面,浩浩荡荡好不热闹。
过了垂花门,又进两所大院,才见到一个好大的空旷园子,露天的地方大概置放了不下上百桌酒席,两端一端是戏台,另一端是一个建成画舫一般的观戏楼,上头设了一长列席位,中间一张椅子上铺垫了明黄色的坐墩,显然是留给楚玉坐的。
楚玉果然当头就坐,石亨与石彪隔壁两桌相陪,各官员及石府的家眷好友纷纷归座,石玉凤咬着牙齿,战战兢兢地挨到襄王身旁一个锦凳上坐了下来。
她身为楚玉的首妾,今日又是娘家大喜,这样安排本来也是无可厚非的,不过让这样一个母夜叉以夫人的名义坐在自己身边,心上人却作为丫鬟站在身后,楚玉懊恼非常,一张神仙玉面拉得老长,似乎恨不得当场就给石玉凤一张休书让她留在石家算了。
主客既然到位,那石后就献上一张戏单来道:“请王爷点戏。”
楚玉随手指了一出《李克用箭射双雕》,石后又把单子呈给石玉凤道:“请夫人点戏。”
论身份,石玉凤本来是够不上第二个点戏的,如此安排基本就是将她视为襄王妃一般看待了,楚玉脸色更加阴沉,铿然推了一把桌子。
像石玉凤这般品貌,与他坐在一起还真是牛粪埋了“鲜花”,怕是楚留香强塞给他的吧,看来王爷虽然威风,但也有无奈的时候啊泠然为楚玉一阵默哀
石玉凤再笨也看得出王爷要发飙,哪里敢接戏单,连忙摇手让石后先上戏。
石后也不是个傻子,自然也看出来了,先去吩咐上了楚玉点的戏,然后再把戏单依次奉给了石亨、另外一个成国公,据说是吴伟的义父的那一个,轮到那位成国公点戏,泠然才看见吴伟也赫然在座,转头对他一笑。
好戏开锣,平日在朝堂上泠然认不清的人今日走马灯一般都过来敬酒,满朝文武,倒是都见了一见。
已经认识的刘永诚和刘聚那是不用说了,还有方颦的大哥方逸、东厂厂公覃包、着名的纸糊三阁老和泥塑六尚书里,给泠然印象最深刻的除了极品的“洗鸟”万安,还有号称“刘棉花”的刘吉。
这些人泠然平时都听小太监们议论过,万安就不说了,那个刘吉也是个极品,做事乱七八糟经常被人弹劾,这人涵养倒也好,从不打击报复,楚相还就看上他这涵养了,故此大伙儿越弹劾他品级越高,就像弹棉花一般,故此得了个“刘棉花”的雅号。
这一场宴会可以说是大明官场现形记,整个过程没人提起皇上,把楚玉当做皇太子一般捧着,石亨石彪也是风光无限。
泠然环顾四周,见自己站的这块好像有吸铁石似的,远一些坐着看戏的女眷目光都齐刷刷地盯着这个方向,表情各异地窃窃私语着。
唉看来美男的杀伤力古今皆同啊好在自己能免疫,嘿嘿泠然得意着。
她盯着楚玉的背影思忖,万安进的那个药,不知可否用来帮助默涵与他圆房?难道是天意?可是做人不能没有良心啊,尽管楚玉对别人很恶劣,但对自己可着实不错的,为自己连父亲的妾室都骂了,一个王爷能如此对下人不容易啊再从背后设计他的话,那就猪狗不如了……
楚玉似有所觉,缓缓回过头来。
他的双眸狭长,长睫若诗若画,在熙熙攘攘的红尘中随时都那么出众,那么让人难以忽略,半侧面高直的鼻梁上泛起了微亮的光泽,无端端引得人心头一动。
原来不是不被吸引的,只是一直抱了一种局外人的心态,就好比在看一场美丽的戏剧,甚至可以衷心希望剧中男女主角完美,不会嫉妒,问题是,楚玉的身边,算是有女主角吗?
自己……难道有成为女主角的潜质?不知他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念头刚转到这里,泠然全身的寒毛就竖了起来,他却已经转回了头。
这一场宴席楚玉一直很沉默,似在思考什么问题,泠然也被自己不合时宜的新发现搅得心下惶惶,刘聚虽多次看她,她都浑然未觉,把默涵交代的事忘了个精光。
正怔忪间,贵宾席上忽有一人站了起来,向石亨道:“忠国公,听闻府上有一位高人,在你尚为大同参将时就结识了,占福祸无不奇中,你一直带在身边,今日将军位极人臣,我等都来拜贺,何不叫他出来见识见识,究竟传言是真是假?”
此人明显喝多了酒,说起话来分寸也把握得不十分到位,泠然正替他担心。
就见石亨笑道:“卢指挥使,今日连襄王爷也莅临寒舍,非是我小气,想那仝寅名满天下,当年驱逐鞑靼之前,先皇计议不定,是他一卦,言‘彼骄我盛,战必胜’方令我师信心百倍。何况此人倒不是我强留的,他眼睛不便,也不喜热闹,故此没有请他来坐。你有什么急事,非要见识他的本事?”
泠然这才知道说话的是锦衣卫指挥使卢忠,怪道喝多了说话就有几分张狂,大约是平日张狂惯了,一时收不住嘴。
对于这样的奇人,很多人是想见一见的,众官见石亨也没有多少见怪卢忠,纷纷要求请他出来。
石亨想是也有意在楚玉面前卖弄,遂点头吩咐下人去请。
过了好一会儿,只见一个年过半百的黑衣老者被从人扶着缓缓走进了园子。
这人眼中混沌一片,果然是个瞎子,不过却精神矍铄,行路稳健,看上去确有些仙风道骨。
石亨命暂歇了唱戏,向他引见了楚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