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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问君(第1页)

第206章问君天气晴朗,海风飘摇,许莼和盛长天、方子兴等人大呼小叫地玩风筝玩了一路,谢翊在一旁只是喝茶,看着他们玩,一派谦谦天潢贵胄气度,却也难得有了偷得浮生半日闲的趣味。回到了津海卫的行宫,下午问了问各大臣访查来的民情民生,特批了免了几样今年的税。晚上则留着许莼在行宫里,这夜没醉,只挑着他画册里可人的又按着许莼试。许莼被拿了短在九哥手里,也不敢辩白那些许多都有虚妄不实之处。毕竟心虚,那多是自己在别处看了些艳词春宫图,随便画的,若是说了,只怕又多了个把柄在九哥手里,只能都由着谢翊任意施为,好生试过。第二日御驾巡幸了农田和军田,再问了下地方官一些刑狱、雨水之事,这次津海卫之行便圆满结束,圣驾回京。这一次巡阅是轰动朝堂的,人人皆想着临海侯此次定然是有封赏了,然而回京后,却不见封赏。皇上先轻描淡写下了谕旨,命礼部尚书沈梦祯主持国子监科目革新之事,又提了范牧村为礼部侍郎,主持修建九畴学府。这名字一出来,朝臣们皆若有所思,习九畴,治天下,帝皇的野心已在学府名字中表露无疑。然而这学府,都听说是要依着津海卫那边临海侯办的新式学堂来,学制科目都有大改。士林本就不屑于新式学堂,以为非举业正途,此刻不由都有些风议。范牧村放了外任才回来,便立刻得了重用,都知道皇帝之前刻意打压过外戚。但范牧村到底是自幼伴读,情分不比寻常,皇上虽冷,却重实干,范家诗书世家,这是仍愿意为皇上所驱使,皇上自然无有不用之理。人人侧目,少不得翰林院这边又有人去找了庄之湛说了些酸话,怂恿调唆他出头。庄之湛虽知道这些人都不怀好意,但本也是他之意,又想着之前联合上折子的事来,便花了几日琢磨了一篇上疏来,精雕细琢,自觉写得十分慷慨激昂,引经据典,若是上书,必能震惊朝堂,皇上本英明圣主,虽然一时迷恋于那些新式火器,但迟早明白过来纲常才是社稷之根基。然而第二日还不等他找人联名,朝廷又下了一道新的谕旨,设立军机处,点了缄恪郡王谢翮、武英公方子静、临海侯许莼、内阁首相欧阳慎、兵部尚书雷鸣、户部尚书罗恒睿、工部尚书杜正卿为军机大臣,总揽陆军、海军一应军务,军事学堂及火器、火炮、轮船等新式武器军械等。军机处任免全都不定品级,不设衙署,不为常例,也就是说若是原本有官职的,仍在原部当差任职。圣谕额外点了几位历来能干的臣子贺知秋、盛长云、范牧村、赵毓等为军机处行走,轮班值日于禁宫之内。此令一下,人人议论纷纷。“皇上这是要从内阁手里把揽在手里了?”“名义上是缄恪郡王谢翮地位最贵,但其实谁不知道谢翮是旁系宗亲,平日十分寡言持重,一句话不多说的。”“自然是武英公为首了,难怪皇上把他调回京,却没有任命新的浙闽总督。可笑有些人还以为皇上终于要削弱方家了,没想到却是立意在此,果然圣主英发,天外一着妙棋。”“这是要改革军制吗?”“我倒觉得这恐怕是为临海侯设的呢,不都说这一次去津海卫,圣上极欣赏临海侯吗?听说还给了‘锐意敢当、经济宏通,深堪倚任’的考语。”“不能吧,这里头哪一个不比他权重威重?他才及冠多久?我倒觉得,就是看重他那经济之才,要借着他筹军费吧。”“户部尚书罗恒睿已年高,早就不如何理事了,早有人怀疑户部尚书要是临海侯,没想到陛下却是另起炉灶,单弄了个军机处来,把火器火炮轮船这些造办都收拢起来了,若是以临海侯之能,哪里还需要从户部要银子,单凭着这权柄在手,不知又能倒腾出多少银子来,啧,真是大权在手,如今又不打仗,他只靠着津海卫那一处,就已大动干戈了,再把军工厂都放在他手里,说不得是另一种的权倾朝野了,只怕武英公也要退之一射之地。”“方家有粤州,哪里敢再揽权,不比临海侯有皇上器重,自是任意施为了。”庄之湛听了这些传闻,心中却一片通明,知道不仅自己看出来,不少眼明心亮之人也都看出来了,这军机处,赫然正是为了临海侯所设的!武英公方子静,看着威重令行,但其实方家已无可再封,前进后退都是险境,方子静怎可能会做什么革新之事?包括这些内阁尚书们,六部之首,本就是内阁中人,皇上要商议军务,本就可以直接吩咐他们,如何偏偏要单独成立一个军机处?这军机处自然是为一直在地方,立了军功,却在京中尚未能立足脚跟,有足够人望的临海侯设的。皇上竟为一个臣子铺路打算到如此,这是因为这个臣子愿意为他行这革新兴军之路吗?满朝文武,自然无人愿意为皇上做这一事,毕竟这是会动摇社稷,动摇祖宗之法的变革。皇上究竟是如何想的?他心一头热一头冷,又拿了那上疏来改了一些,反复忖度,终究未曾交上去,心中只犹豫着,这一步,是走还是不走?走这一步,恐怕就是给正在兴头上的皇上一瓢凉水,也许从此就被皇上厌恶……然而还不等他上疏,这日却被他的座师崔曙召了去,劈头便问他:“你此次伴君巡阅,如何竟被皇上恶了?我之前只隐约听说,然而今日吏部递了百官京察的考绩上去,本你的考绩为上上的,拟留任京中六部。吏部递进去后,竟被皇上御笔亲自圈了,取了‘中下’,竟是要外放了!”庄之湛仿佛从天而降一瓢雪水,从头顶寒到了脚跟,他面色变白,嘴唇微微颤抖,说不出话来。崔曙看他面色如此,心下暗叫不好,本以为这个状元弟子,从名门出,又确实诗文上极有天赋的,就连陛下也赞了几次,平日看他也聪明通达,世情伶俐,好容易得了这次随驾的机会,如何反倒得了皇上的厌恶?可惜了那一手好文章!他只能苦口婆心劝道:“你要知道,考评中下不如何,外放本也不怕。有我在也总能调你回来。但是陛下亲自给你圈了中下,又调你出京,那你是决计回不了京了!便是我递上去,只要陛下还记得,一定会驳回的。甚至在吏部就已驳回了,你明白吗?我如今已和吏部那边说,缓上几日再发,也就这几日,你看看还有机会寻人君前辩白一二不。”庄之湛低声道:“弟子知道了,是弟子不肖,劳老师替我担忧操劳了。”崔曙叹气:“我倒也没什么办法替你转圜,如今也不知道你到底是哪里让陛下厌了,明明去津海之前不还好好好的?听说还吩咐了让你为贺兰家的妹妹写赋,我看了你写得也不错啊?”庄之湛深深行礼:“学生下去想办法,有劳老师居中斡旋了。”崔曙只能再三叹息:“你族叔再三写信来让我照应你,我自然也不能坐视你如此,崔庄两家本同气连枝,此事我还不曾告知你族中,你且再看看哪里还有门路,最好是找御前红人……譬如武英公、苏公公这些。”他又叮嘱了一回,才打发他出去。庄之湛失魂落魄出了来,想到那一日范牧村说他最好想想外任哪里好,原来……范牧村果然是如此了解君心……竟被他说中了,而且皇上全不掩饰,亦不曾找什么借口,直接便在三年一次的京察上黜落他,正大光明得他竟无话可说。他咬了咬牙,回去命人往范府递了贴。范牧村倒没有拿乔,居然见了他,听他说了,倒也有些无奈:“我说我这里是冷灶头,你倒不信。早听我的话,在津海卫便向临海侯道歉说和了,岂有如今这一回?”庄之湛满脸愧色,连连作揖:“范大人是一片好心,是在下不知好歹,竟不知大人劝谏之意。”范牧村看了他一眼,叹道:“你如今也并非是真服气了,不让你见一次皇上,你大概也总不能服气,说不准还迁怒在了临海侯这边。否则,我若是让你如今去与临海侯道歉,请他出面说项,你可愿意?”庄之湛脸上一滞,只作揖道:“范大人,在下也只求个明白罢了。”范牧村叹息一声,心道这人不撞南墙不回头,和我是一般的,只是若是如此执迷不悟,只怕也白白浪费了那才华,还这般年轻……他不免心中有些惋惜,便道:“罢了,你要面圣,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替你递句话,但丑话说在前头,陛下若是见你,那也不是看我面子,多半是真给你一次机会,你自己把握好吧。”他看了眼庄之湛,意味深长:“陛下若是让你选,你可要想好了再答。”他亲手写了个帖子,命人封了让人送去苏槐外宅那里,便让庄之湛回府静候消息。消息倒是回得很快,第二日下朝后,宫里便有人来传了他进宫面圣。他换了官服,小心翼翼进了御书房,便先行了面君大礼。谢翊看他声音倒颇为温和:“平身罢,听东野说卿要见朕,不知可是又写了什么好文章?前些日子卿写的《海赋》,气魄极广,意像亦高,朕倒是颇为喜欢。”庄之湛却长跪不起,问道:“臣有疑惑,因此大胆入宫求见陛下,臣自认为忠心耿耿,一心为国,皇上为何只因为臣反对新式学堂,反对革新,便将臣考绩降级,黜落出京?臣便是有罪,但皇上岂可不教而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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