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烛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神色间有些惊恐不定。
泠然其实也知道平康里大概是妓院的代称,却不知道她们怎么比听到教坊更加害怕似的。
沅儿从镜子中看到了她不解的神色,泠然对世事的一无所知沅儿也早就领教过了,所以见惯不怪,道:“那是……那是下等妓寮子的统称,听说被卖到里头的女子,稍微有些姿色的,就被逼着不停地接客,直到……死了为止。”
泠然垂下眼帘,极力掩饰内心的波动。
对于青春年少又美丽骄傲的莫素仙来说,这个惩罚可能比死了更加难受!彭伦也太狠了一点。
徐妈妈在一旁教训姑娘们道:“莫素仙就是一个例子,相府更比不得这里,有道是一入侯门深似海,你们在里头也要给刘公公和彭将军他们争面子,可千万别学她,记得凡事要三思而后行,说话也要懂得忌讳,没事就不要轻易张口,免得落到如此下场。”
众女自然都应了。
“好了!”沅儿给泠然的发髻上插上了一股颤巍巍的金钗,钗下是一朵湖蓝色的绢花,脖子上也戴了珠链,整个人顿时亮了起来。
“妹妹果然是个美人胚子!平日里额头都被盖了还看不清楚,如今一打扮,可就显山露水了。”沅儿真心称赞,还拉起她来在落地镜前转了一圈。
镜中出现了一个水仙花般的少女,泠然淡淡掠了一眼,再看今日每个人打扮都很出彩,虽然气质风度各不相同,但却是各有各的好看。
徐善全和沈烛听见沅儿夸奖泠然,也看了她一眼,徐善全柳眉微微一扬,没有说话,沈烛轻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未经修饰就美,才称得上是美人儿!”
泠然再看看镜中的自己,清雅出尘的模样,如梦如幻,即使脸蛋儿和身材在里头不是最好,但不知怎么,看上去就是最顺眼,心里咯噔一下,想着:“坏了,我不能这模样出现在什么楚留香的面前,就算他眼光没那么‘独到’看上了我,也不能冒一点点风险……”可是她也不笨,知道今天是刘公公检阅,绝对不能在他面前耍花样。
徐妈妈见大家都打扮停当了,便招呼了她们列成两队,由四名教习领头,来到一个大院中。
这个院子的四周都竖起了黑底白字的许多旗子,皆是竖着排列下来,整齐肃然。
泠然举目望去,见上面写着“西缉事厂掌印提督”“御马监掌印太监”“勇士营提督”“腾骧四卫营提督”“团营提督”“御用监太监”等等,名衔繁多,好不威风。
徐妈妈等人姿态恭谨地领着九名千金姬进入院中央,正堂前排了两张太师椅,左首坐着的刘永诚泠然已经认得,他今日着蟒袍鸾带,黑纱帽上插着一对醒目的金花,白面无须,鹤发童颜,显得相当贵气。
而右首位置上坐的则是一个红面短髭的汉子,身穿玉带斗牛服,约莫有五十上下,不过精神极好,目光炯炯有神,显然是个品级很高的大官。
彭伦也戴上了凤凰展翅金盔,柳叶金锁甲外罩着腥红的官服,左龙右凤,双朝日月,腰上系着玲珑剔透的喷花带,十分英俊威风。他立在斗牛服的大官身畔,目光不经意间掠过一个个女子,似乎落在泠然的面上,眼中荡漾起了一丝波纹。
众姬在教习们的导引下莺声燕语地向上行过了礼,刘永诚面带慈祥温和的笑容命大家起身,向那大官道:“聚儿,你看如何?”
那个被称作聚儿的老壮汉仔细打量了九名女子,忽然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伦儿的眼光那是不用说的,侄儿信得过,再说还有叔父把关,我就是不看,也放心得很。”
被恩师点到名字,彭伦终于错开了目光,不自然地牵了牵唇角。
刘永诚也大笑道:“她们到底调教得如何了,还是要看一看的,今日过后,这些女子可就不属于我们了,他日相见,其中说不定还有我们要以礼相待的人。”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众女子。
泠然心想这老货不愧是宫里混出来的人精,果然手段高明,浅浅一句话,留下的意境无限,这些女孩子都自认为是虎落平阳,内心恐怕都有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渴望,所以不用他怎么提点,自己都会去努力的了。
那“聚儿”谦恭地对刘永诚道:“叔父不论要做什么,就是通宵达旦,侄儿也是要奉陪的,何况是这等赏心悦目的事。”说罢他转头示意彭伦。
彭伦欠身一点头,朝徐妈妈等人轻轻一挥手。
徐妈妈四人往两旁散开,泠然才注意到有一队乐工盘腿坐在院子一侧大树底下,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毯子,上头再铺了张大大的篾席子,玉筠轻轻地一击掌,悠扬的丝竹管弦之声就响了起来。
奏的是《妆台秋思》的引乐,这首曲子大家早就演练熟悉了,玉筠一个眼神,也就各就各位,婉转轻扬地跳了起来。
泠然前世虽然笨手笨脚的,但这新身体却细嫩柔和得很,即使不是太出众,但是随大流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沈烛是这支舞的主角,从俏皮地轻伸懒腰开始,而后作斜倚妆台之态,慵懒妩媚至极……
观者只觉一个美人凝神细听窗外的风雨,卷帘,人比黄花。朝阳洒在她眉目婉约动人的侧面上,玉臂清辉,皓腕如雪,依稀隐约透出了朦胧的景致。
旋转跳跃间,沧海桑田……最后她似乎看尽了岁月的无常,人生的惨淡,夜深人静时独卧于尘埃,凄美绝伦。
其余八名千金姬充当着风雨、绿叶,加上沈烛舞姿步态非常到位,只觉佳人如玉,撩动人的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