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思慈一双妙目中透出了无比的绝望,倒是没再发出什么惹人厌烦的声音,她在万象园昔日的十几位侧夫人当中相貌气质是数一数二的,此时跪在那儿,一脸哀戚,当真是我见犹怜。
泠然心中一动,不过也不想当着此女的面说什么,私下里吩咐王绅派人看好她,千万别让她寻了短见,自去库房挑宝贝去了。
她的容貌虽然变化很大,声音倒是没变,惊得王绅一愣一愣的,还没来得及问,她已随着红绡公子走了。
楚玉留在书房听他打各种小报告。
这两年他不在京中,王府自然不复往日的热闹繁华,官员们除了逢年过节必不可少的礼节,也不大来了。他约略听了听,也不甚在意,正待设法支开泠然偷偷入宫一趟,宫里的使者已经出现。
楚玉俊美无俦的面上闪过一丝冷笑,此次回京,他们没有乔装改扮,只怕刚踏入城门之时宫里便已经收到了消息,可皇帝让他们在大街小巷晃荡了一天才派人前来。
朱见济到底长大了,倒沉得住气他心里想着。
因楚家父子从来不执君臣之礼,来宣旨的太监也不敢摆出高姿态,陈述了皇帝的口谕之后,毕恭毕敬地立在一边,也不催请。
楚玉换了身袍服,令王绅告诉泠然和红绡,先随着宫里的人去了。
王绅听见刚才那名女子果然是泠然,很为王爷高兴,还以为王爷将财物搬到其娘家是有什么深意,也不多问,命人备了马车,派了护卫,将库房中清点出来的箱箱笼笼按序抬出府去,连夜送往招远伯府。
泠然看宝物的眼光不太犀利,红绡公子却是很独到的,留了一些价值连城又体积小便于携带的,再封了一匣子黄金捧在手上。
红绡见黄金沉重,笑着替她接过了,刚出得库房,就见王绅带了一干小子前来大礼参拜。
泠然心里暗暗不爽,换了副容貌,她倒不太乐意见谁挑明自己是哪个,一边令他们起身,问道:“陶春英可还在府中当值?”
王绅忙躬身回道:“就是姑娘离京那时候,说她家的儿子元宵闹花灯出了事,被人踩断了腿,成了个瘸子,她男人又是个终年躺在床上的瞎子。姑娘不在,也不敢让她侍候别的夫人,奴才做主给了她些银子放她回去料理了。”
“做得不错”泠然手里还晃着一串光华灿烂的珠链,一高兴就抛了过去。
王绅接在手里,双手捧着瞧了一眼。那串珠子颗颗硕大无朋,乳白色的珠体上流转着绿色的光晕,实是罕见,不过他却是识得的,惊道:“这是有商旅万里迢迢从什么什么波斯湾带来的东方朝圣珠,谁拥有了一颗那就几辈子不愁吃穿了,姑娘您是……”
“你办差不错,赏给你了呗”泠然拍拍手,灯火下笑语盈盈,哪管这串珠子珍贵不珍贵。
王绅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可使不得,王爷好像挺喜欢这串珠子的,奴才给小心收着。”说着小心翼翼地揣在了怀里。
泠然问了陶春英的住址就待走。
王绅在后头追着道:“时辰不早了,王爷说姑娘和公子还未用膳,这是要去哪呀?奴才已经命人整治了酒菜……”
“这阉驴真是啰嗦”红绡早就不耐烦了,提了泠然的胳膊,立刻越上了屋脊,王府深院中兀自传来王绅的叫唤。
泠然失笑:“其实他倒挺忠心的,不是财迷心窍之辈。”
红绡嗯了一声,他对京都地形熟悉,按了地址,两人也不怕惊世骇俗,展开身形,不多时也就寻到了地头。
陶春英倒也有个四合院,都是平房,院子里堆满了玉米杆子、屋檐下黑漆漆的墙上还挂了不少玉米棒子,倒没有附庸风雅种植什么观赏的树木盆景,中间和东边的房子里透出晕黄的灯光,有人影在高丽纸糊的窗上晃动,显得温馨而务实。
泠然和红绡没有遵循正常的途径敲门,而是径自落在了距离人家的窗子不过几步之遥的地方。
“孩子他娘,不是说媳妇儿带来的东西够咱们过安生日子的了?你还整日价捣腾什么?赶明儿去给我买两壶好酒,这几日灌回来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喝得我嘴里能淡出鸟儿来”
映在窗纸上的女子头发有些蓬乱,骨架却显得消瘦,似乎在低着头缝补着衣物,听到男人的唠叨也不搭讪。
泠然望着那个剪影,忽觉真的很像前世妈影子,眼眶微微发赤。
红绡走至她身侧轻轻搂了搂她的肩,说道:“既然来了,就进去罢。”
“她必然已经不认识我了。”泠然踌躇。
“你这是近乡情更怯。”
两人正悄声说着话,屋子里忽然传来“哐啷”一声巨响,泠然一惊,还以为是陶春英的男人发脾气,还没采取行动,旁边的屋子里已经跑出一个女人,一头跑一头还朝屋子里叫道:“你别这样,我立刻去请大夫,这就去”
跑进小院几步,她看见院子里站了两个人,眼见要惊叫出声。
红绡屈指一弹,手中射出一点光芒,立时封住了她的穴道。
那女子衣着似乎很朴素,一张脸儿却是明艳皎好,腰肢更是不盈一握,难得的一个美人儿,此时樱桃小嘴微微张着,本来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大……
然则比她更惊讶的却是泠然,想不到从陶春英家中跑出来的一个女子,竟是阔别已久的莫素仙——当年跟自己一同被卖的千金姬之一,那时候只因私通宋校尉,被彭伦下令卖到平康里去的。后来泠然在鸿胪寺的宴会上见过她领舞,美艳不可方物,听说被石彪看上了,宴席散后就带进府中成了一名姬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