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泽山这一番话,听得温朔都跟着心累,这要是他爸爸,他可能每天连家都不想回。就这一点来说,张泽山比他强多了,虽然他处理事情的方式不太对,并且有点极端,但至少他没有选择逃避。张泽山说:“我不可能因为结婚就不管这个家了,但我也真的不想把一个无辜的人扯进来。”他看向鲁景民:“您想想,您要是有个闺女,您愿意让她嫁进这样的家里来么?”鲁景民确实有个闺女,今年高二,张泽山这话简直都问到他心坎儿里去了,最后只能摇头不说话。张泽山苦笑两声:“就这我还要孩子呢,我要了就能改变我爸什么么?不能吧?我已经受过长在这种家庭里的苦了,我又怎么舍得让我的爱人、我的孩子,跟我受同样的罪?”“其实这之前我也跟我爸打过架,但没动手,就吵吵。”张泽山垂下眼睑,继续道,“那次正好儿我姑父在我家,吵完之后没当着家里人的面儿,我姑父跟我讲道理。”“我姑父说,你看你爸这样,你爷爷活着的时候就惯着他,宠着他,现在生病了,也没受过什么委屈,所以你也不应该那样对他。”“当时我没说话。”“但是我心里头不服气。他是我爸,我又不是他爸,我孝顺他应该的,我这么大了,这个家我该担起来的我二话不说,但我凭什么在这种事儿上都忍着他惯着他?就是因为从小到大没人给过他教训,所以他才能活得那么自我。”“他是没受过什么委屈,他把委屈都给别人受了啊!行,他怎么着我都行,因为我是他儿子。可他凭什么欺负我妈?他凭什么天天骂我奶?”“我姑父的意思我能理解,但我真接受不了。”接受不了选择反抗,可是反抗的却只有他自己,全家都活在“差不多就得了”的思想里,顺着忍着受着,到最后自己生一肚子闷气。而始作俑者呢?却活得逍遥自在得很呢!张泽山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收拾情绪,过后才主动认错:“但不管怎么样,动手是我不对,您这边儿怎么罚我都接受。”“按理说可以拘你几天,”鲁景民看他一眼,“但你自己能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知道自己错了,我这儿就留着这笔录不给你别的处罚了。不过你也得记住喽,同样的事情以后绝对不能再干。”说完示意温朔给他把录入的笔录打印出来,递给张泽山叫他自己看,确认无误之后签字按手印儿。张泽山依言一一办妥,等鲁景民和温朔收拾东西准备走了,他才一脸茫然地追问:“真不拘么?”“嘿,”鲁景民都被他给气乐了,“你还非想在这儿住几宿是怎么着?明天星期几还记着不?不上班了?你们家这情况,你要真被拘了,工作丢了,让你妈一人养活全家啊?”张泽山当然不想:“可……我现在还不太想回家。”鲁景民倒也能理解他的想法,叹了口气:“那行吧,你上外头大厅里自己找地呆着去,别妨碍别人啊,明儿天一亮,该干嘛干嘛去。”反正是不想回家,在哪儿呆着都成,张泽山点头道谢之后,才跟在两人身后出了询问室。温朔把他领到警局大厅里,这儿有几个金属长椅,给来办业务的人准备的:“厕所在左边儿走廊里,别乱跑啊,小心真给你拘了,要留了案底你就玩完了。”“我不乱走,就在这儿坐着。”张泽山点点头,“谢谢你啊,同志。”“嗨,为人民服务么不是。我去年毕业的,今年二十三,叫温朔。”温朔还是有点儿担心他想不开,主动搭话道,“你就甭自我介绍了。”张泽山被他说得忍不住乐了:“得,那省事儿了。我还比你大两岁呢,反倒没你老到。”“那是,你也不瞅瞅咱干啥的。”其实温朔也还是小孩儿脾气,但听张泽山这么说他也不反驳,就顺着他的话说,“职业需要嘛!”俩人在长椅上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倒也没再提张泽山家里的事儿,说了会儿别的。温朔有意逗他转移注意力,张泽山不知道是没感觉出来还是看破不说破,反正挺配合的。聊到最后俩人还互相加了微信——温朔怕他以后遇到什么事儿再钻了牛角尖,就话里话外地跟张泽山示意随时可以找他聊天儿,他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当个树洞还是很可以的。经此一役,张泽山对眼前这年纪轻轻的小警察也生出了几分好感。凌晨的时候张泽山的妈妈来了一趟警局。怕她误会警察不叫张泽山走,刚又出了趟警回来的鲁景民和温朔也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