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受着徒刑的她,被惩罚跟着一座雪山。她走到哪里,雪山就跟到哪里。
她永远走不出雪山下的雪原,永远只能带着这座雪山,麻木地望着一成不变的风雪荒原。
偶尔她也会想?到从前的人和事,很多、很多。她会想?到跃龙门时候的痛苦和难熬,想?到被第?一位师父收做徒弟时的满腔惊喜,想?到见到玄帝时,那无处安放的喜悦狂潮。
她会想?到玄帝发间的雪花装饰,会想?到师兄褚琼楼吹奏的湘妃竹笛。
会想?到送给宁靖川的锦绡,会想?到余姝容优雅得体的贵女气?场。
可?这些,都像是被风沙吹抚的墨迹,慢慢就褪了?色,淡的只剩下残影,被冰冻、被麻痹,渐渐的就快要忘了?,想?不起来了?。
唯有宁淮序灯枯油尽的样子,和黑龙被万剑穿入身?体里的画面,清晰的无以?复加,覆盖了?所有。睁开眼,闭上眼,眼前尽是宁淮序,尽是他的面容声?音,铺天盖地,每时每刻都翻涌在玉澧的脑海,无法喘息。
宁大?人、宁大?人……
她不能原谅自己。就如师父说的,永世不可?忘。
不可?忘,忘不了?!亦永远无法再原谅。
穿越时光,望回过去,她什么都不求了?。
宁靖川、余姝容,什么都不重要了?。
只要宁淮序能活着,好好地活着。
只要宁淮序、只要宁大?人……!
宛如被闷在水底即将窒息而亡的人,突然之间不知被什么力量握住双肩,提到了?水面上。当空气?涌入鼻中时,那种大?口大?口吸气?的贪婪,那种犹如从一个?漫长无尽的噩梦中突然醒来,坠落在一片清明里的恍惚和震惊,让玉澧怔怔地立在那里,今夕何夕?一时不觉。
眼前不再是漫天的风雪和望不到尽头的雪原,不再是那座如附骨之蛆般的雪山,而是夜色下连绵的苍山,是远处萤火虫的光,是空中温顺安静的星辰,是亮着昏暗灯火的……黑色龙宫。
玉澧的眼角,还?残留着极致的悲痛和恍惚,她脸上全是眼泪,哭花了?她的妆容。
而这个?样子的玉澧,让面前的王玄珠惊呆了?。
王玄珠不明白?,为什么她刚刚说出劝玉澧不要去南海的话,玉澧就忽然间愣在那里,接着,仿佛三生三世的情绪都汇聚在某一刻倏然爆发,玉澧泪如雨下,一个?刹那,就崩溃不已。
王玄珠对玉澧的脾气?,是有些了?解的。她知道玉澧是个?情绪很浓烈的人,是悲、是喜、是怒、是痛,她从不掩饰,总是一眼就能被人看出来。她身?上这种强烈的外放情绪,和宁龙君那种淡漠生死的嘲弄,总是对比的很鲜明。
但王玄珠没有见过,这样倏然崩溃落泪的玉澧,这让王玄珠有些惊心。
看一眼岑銮,连一向沉稳话少的岑銮,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王玄珠不禁道:“玉澧你……”
这一声?唤,仿佛终于唤回玉澧的神智。玉澧哭着,将颤抖的视线落在了?王玄珠和岑銮的脸上。她发出一声?苦笑,又仿佛是更悲痛的哭泣,眼角处装饰的三片鱼鳞湿漉漉的,反射着清寒的月光,为她冷艳的面容更添上一丝冰凉的惊心动魄。
夜风吹起玉色的轻衫薄纱,她哭红的一双杏眸,眼底的波光颤颤地摇曳,终于渐渐地聚拢在一起。
“岑銮,玄珠,对不起,我错了?……”玉澧沙哑地哽咽,“我不去南海,不寻什么鲛绡了?,不去了?,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