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红袖,晏辞拿着装满冰块的壶捂着肿了的半边脸,另外一只手翻了翻桌子上厚厚的一摞字迹工整的纸,回头看了一眼揉着手腕的卓少游,心道这家伙真是实诚,说一千遍就一千遍,偷工减料中途逃跑都不会。
他咳了两声率先开口:“我为我们之前的一时口嗨——我是说一时出言不逊,跟你道歉。虽然不知道惹到巾帼哪里了,但既然你救了我,我就先退一步好了。”
卓少游赶紧在旁边应和:“小生也跟晏兄一样,向两位姑娘道歉。”
少女翻了个白眼,晏辞指了指桌面上一摞写满“小生再也不说尚公主”了的纸,话音一转:“不过话说回来了,你这样欺负我这个小兄弟,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他用胳膊肘戳了戳卓少游,示意他把手伸出来展示给他们看:“你看,手指都在打颤,我这位小兄弟以后是要考状元的,你们这样欺负他,万一他过几天的院试没考好,你赔的起吗?”
少女闻言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考状元,就他?你在说笑话吗?”
卓少游听了她的嗤之以鼻,心里不太乐意,头一次开口认真为自己说话:“姑娘,这种事上如何可以说笑话?何况小生”
少女一拍桌子,眼神冷冷地扫了过来,卓少游顿时在椅子里缩成一只鹌鹑,登时闭了口。晏辞咳了一声,提示道:“我说的‘谈判’,最基本的一条就是整个过程中不可以使用武力。”
少女翻了个白眼,竟然老老实实坐着真的没再动手,晏辞于是道:“既然见过这么多次了,不如互相认识一下。我是晏辞,他是卓少游,还不知道两位巾帼名号。”
少女丝毫不扭捏:“萧宁萧元英,这是我的好朋友程少微。”她说罢朝着晏辞扬了扬下巴:“既然你说我算你的半个救命恩人,那你老实告诉我,你手里那个牌子现在在哪里?”
晏辞拒绝告诉她:“你不要问了,我已经跟牌子的主人说好了,会将牌子还给他。”
萧元英闻言眼睛微微睁大,脱口而出:“你已经见过我师父啦?”
晏辞心道这姑娘看起来咋咋乎乎的,实际上还挺傻的,随便问问就自己说出来了,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意味深长道:“原来是你师父啊。”
萧元英没有理他,皱了皱眉:“而且你还说,你要把牌子还给我师父,他还同意了?”
“那不然呢?”晏辞以为她还在纠结于牌子的来历,“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拿东西来历清白。不过我已经说了会亲手还给他,所以你就不要想了。”
萧元英闻言却不说话了,还转过头和身旁那个叫程少微的姑娘交换了一个眼神。晏辞看着两人的模样,疑惑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萧元英回过头,上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番,随即摇了摇头,竟然难得安静了一回。一直等到晏辞走后,萧元英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奇怪地自言自语:“不应该啊。”
程少微在一旁问道:“什么不应该?”
萧元英回身解释道:“你见师父给出去的东西什么时候要回来过?这不是很奇怪吗?”
程少微面上没什么表情:“也许找到合适的人选了,也许见他不合适,就放弃了。”
萧元英却是蹙着眉摇了摇头:“少微,你不知道,我师父看中的人啊,就算用尽千方百计也是一定要弄到手的,怎么会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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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女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男人肥胖的身子不住颤动,因为过于焦急来不急系好的衣衫带着咸湿的雨水,弄湿了膝盖下珍贵的地毯。
一旁的女人声嘶力竭地扯着嗓子:“大人,我家抒儿还是个孩子,怎么会有人,有人如此残忍地对他!”她膝行几步上前,如同发狂的母兽狂叫不止。
身旁男人豆大的汗水顺着稀疏的发顶一路滑下,从松弛颤动的下巴上滑落:“大人,这分明是有人要断我杨家的香火,求您为下官做主啊!”
薛梁皱着眉听着他们的陈述,一直到快半夜两人才在一旁侍从的宽声安慰中互相搀扶着离去。不一会儿,屋外一个下人急冲冲进门,有些犹豫道:“老爷,公子他又在后院,又在后院”
他话没说完便干呕一声,薛梁拿着笔的手一顿:“又在干什么?”
那下人还没说话,忽然一股血腥味伴着屋外咸腥的我雨水味涌入屋子,他的身后不知何时立着一个瘦瘦高高的影子,下人吓得立刻朝旁边退了几步。
薛梁拧着眉看着门边的身影,攥着笔杆的手指用力:“你来做什么?”
那身影从暗红色雨幕中一点点移进屋内。薛梁蹙着眉看着他,只见他身上原本白色的内衫已然一片黑红,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薛檀低头仔细将衣服上几根猎犬被剥皮前挣扎在他身上留下的毛一根根拿掉:
“我不高兴。”
他弹了弹苍白的手指上残留的暗红色血渍,抬起眼看着紧抿着唇看着自己的父亲,面上带着微笑,仿若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歪了歪头:“我的狗被阉了,我不高兴。”
符成二十九年四月初三,院试前夕。
按照大燕的律法,每年院试都要考两场,第一场叫“岁试”,第二场叫“科试”,只有通过了这两场考试的童生们,才算正式通过院试,方才有资格“进学”为生员,便是俗称的秀才。
通过岁诗的童生们会被安排在官家府学统一进行学习,而在学习期间只有其中成绩优良的生员,才可以获得参加“科试”的机会,而在科试通过了以后,才有资格参加八月的“秋围”,也就是乡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