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里了,原是个古庙,早已断了香火,但此时也只能到那里避雨,此去湖州城,还有四、五里路呢!”梢公还在絮叨。众人却已飞快向那破庙扑去,没人搭理他了。因为此时天已经瞬间黑了下来,黑到伸手不见五指,风打在脸上已是有些痛了。
两个军校提了行李冲在最前,两个丫头携了子偁夫人在中间,小文和老家人断后。一行人匆匆向那破庙赶过去。
上山的路不过几百级台阶,别人也还罢了,子偁夫人却是不惯行走,如今被两个丫头拖着飞跑,嘴里只嚷“慢点,慢点。”
哪里有人理她,空气中已经有雨点掉落。全是豆大的点子,打在人头上生疼,众人越发跑得快了。
“夫人小心!”走在前面的军校突然喊了一声,紧接着就是子偁夫人“啊呀!”一声。
“怎么啦?”跟在后面的小文,看不清前面的情况,急忙问了一声。
“台阶湿滑,”有个军校在前面回答,“子偁夫人没事吧。”
没有回答,两个丫头现在是提溜着子偁夫人飞跑,哪管她有事没事。
一众人等堪堪冲入破庙,就听天空中哗啦啦一声炸雷,暴雨轰然而至。
说是破庙,还真是一点也不夸张。且不说满屋子的尘埃,这古庙连个庙门都没有。大家四下看看,子偁夫人这样的贵妇人显然都没有能落脚之处。子偁夫人哭丧了脸,站在门口哪肯进去。老家人赶紧吩咐两个丫头并军校开始打扫,他自己从行李中抽出几支蜡烛四下里点了起来。此时外面早已黑得如同泼了墨,大颗的雨点落在地上、屋瓦上,噗噗之声居然响成一片。
“我家子偁先生真是!”子偁夫人站在门槛边,惊喘未定,却扯了嗓子说话,誓要盖过那密密的雨声,“偏是要行这一步,我原说我们住在临安好好的,他偏说要随时准备抽身,硬催着我出来。又说这湖州山水清远,是个居住的好地方,于是就让我来了这湖州。可一出门偏偏就遇到了这样的天气!我有预感,我这次出门定是不顺,好象是要出点什么事的样子。”
小文也看着外面发呆,这样的天气确实是古怪,现在应该还在申时中,天却变得如此黑了,便是午夜也黑不到如此地步。从这庙门看出去,本该能看到江水的一角,现在更是什么也看不到,事实上,现在目光根本就看不了多远,不过就在尺寸之间,连这古庙的格局都看不清楚,人就好像被关在一个黑色的囚笼之中。
“夫人刚才没摔到吧?”小文问。
“没,只是滑了一下,被她们扶住了。”
小文叹了一口气,“没摔就好,我也觉得山道有些滑。路不好走啊,子偁夫人自然更不惯了。”
“只是这风雨来得如此迅急,又如此暴烈,我们的行程全被打乱,只怕还得在这破庙过夜呢。想想都觉得可怕。这凄风苦雨的,不会出什么事吧?”子偁夫人苦了脸。
“是啊,早上出门还好好的,一路风光看着也觉惬意,可看看快到了却突然变了天色,嗯,我也觉得这次湖州之行不会平静。”小文附和,话虽如此说,可她的话音并不沮丧,倒分明是有些期待。
好在人多手快,不一会儿古庙中就洒扫出一块干净的地方,老家人在地上辅了席子,又辅了褥子。两个丫头这才过来,扶了子偁夫人坐下。子偁夫人一边自己捶打着腿,一边还在抱怨,“这庙也是古怪,好好的怎么就废弃了呢?连个庙门都没有,风呼呼的直灌进来,”
这回没有人应声,不一会儿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子偁夫人这才发现,所有的人都在直了眼看着向庙里深处走去的小文。此时小文高擎着蜡烛,提了裙角,踩着满地尘埃,去看里面所供的偶像。在小文手里烛光所及之处,高高的祭坛上渐渐露出偶像裙边的一角,竟是五彩的丝绦,再向上还有玉(王夬)之类的佩饰。雪白的耦臂上也刻划了镯环之类,竟是套了满满一臂。光圈慢慢向上,偶像所穿服饰也渐渐显露全面。子偁夫人从地上直跳起来:“这不是寺庙!”
☆、鬼脸
小文高擎的蜡烛停在偶像的肩膀处。上面已经不见了偶像的头颅。但就算没有头颅,稍有常识的人也能看出:这偶像穿的不是佛教的法衣。
所有人都不说话,赵家的所有随从和仆佣自然全去看着子偁夫人,子偁夫人却白了脸只盯着小文。
“看样子是个女子,”小文说,“恐怕这的确是个淫祀寺庙,只不知供得是哪位女神。”她想起自己曾办过的火神庙一案,那庙里就供了个奇怪的塑像,后来听说还是从西方极远的地方传来的菩萨。
“不……不会闹什么怪事吧?”子偁夫人问。此时的人们已经开始形成正统的宗教观,对一些地方性的祭祀开始排斥。一律称为淫祀。且传说这类宫祠里是不能久呆的,呆得久了会被这种庙里的鬼神附上。
小文收了蜡烛开始向回走,“我也不懂怪力乱神,但应该是没有问题吧,今天我们能来此地避雨,也是命定的缘分。怕,也是没用的。不过,我倒知道为什么这里如此破败了。刚才那梢公说此地唤作道场山,我倒想起,这湖州城南的道场山上,有座名刹,唤作妙觉寺的,香火极盛。称为江南十大名刹呢。有了如此名刹,周围的淫祀自然就衰败了。”
听了小文这样说,在场的人,脸上神色才稍有和缓。子偁夫人又坐回她的褥子上,但终是不敢放心,拉了小文也在身边坐下。其它人也都本能的聚拢过来。两个和小文差不多年纪的丫头更是全都盘在子偁夫人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