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明知道……你或许是在演戏诈我,可我还是害怕……”
“你怕什么?”
苏折眼圈一红。
一颗晶莹的眼泪说掉就掉。
安静绝望下的泪,像极了冰原上即将熄灭的最后一丝火焰,连焰火底部都带着寒意。
“我怕你以后真的是不要我了……”
行幽心中猛一酸颤,像该有的冷漠面具上生生裂开了一条缝隙,他经不住狠狠咬牙,直视对方道:
“一个人若存了折辱的心,不管那人是谁,与你有何关系,你都不该答应这样的要求,不许抛掉你的自尊,这道理你该明白的!”
他恨铁不成钢地呵斥一声,可瞧着对方那动情的泪,心头却似凭空被削了一截似的,空落落地陷在那儿,竟溢不出半句。
而苏折沉默片刻,安静地擦下脸上的泪。
“我放下之后还拿得起,你又在难受什么?”
行幽听得此句,越发不自然,高大宽硕的身躯像在某一时刻越缩越小,如同石雕被风吹雨打到慢慢紧缩,缩到无可再缩的时候,他像是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空茫无所依的状态,迅速地把自己的外袍扯下来,披在了苏折光洁的脊背上。
“既然选了路,就不能再回头,保重自身吧,苏折。”
说完,他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苏折,仿佛这一眼凝尽了所有的真心和爱恨。
接着他就起了身,矫健的身躯不复初时的高大,在爱人无限温柔的目光之下,他仿佛迅速逃离一个能困住自己的局似的,慌忙而跌撞得走出了这场旖旎而脆弱的梦境。
第169章白源
苏折出了梦境,走出房屋外头,方才瞧见头顶的月亮光芒明净澄澈得简直不像话,仿佛只要人一伸出手,就能取一捧月光聚在手心,再弯一下五指,似乎就能把直灵灵的月光凝成一个温柔的玉环,送给自己心尖上的那个人。
可惜那个人还是走了。
但毕竟他曾经来过,来过就有再来的希望。
苏折想到这儿,稍稍定了三分心,他迎着月色与夜色慢慢地走着,直到看见几处偏殿里微弱的灯火,那是学生们在挑灯夜画,想完成他布置的绘画任务,还有一处殿宇中微明的光芒,晃动如画的人影,好像是丹希在其中教育着几个画灵。
最后则是一处高达五层的小楼,在所有建筑里鹤立鸡群一般地立着,与灿河如注的星空最是接近,仿佛顶部的屋脊一拱就能触得到遥不可及的星辰。
那是紫晏的居所。
可里面却一无灯光,二无动静。
苏折微微皱眉,心想着这家伙又去了哪儿的时候,忽的眉头一舒,好像被一抹轻柔的月光抚过似的,回头一看,便瞧见一位俊俏无比的紫衣仙人坐在浑圆的星体之上,慢悠悠地降了下来,稳稳地落在了他的身边,连衣角都未曾折起一皱。
苏折便笑了笑:“你这星星倒是方便,去哪儿都不必走路了。”
紫晏淡淡道:“画仙或乘画轴,或骑纸鹤,岂不比这幽幽一颗冷星要方便暖和?”
他顿了一顿,又瞅着苏折:“更何况,你不是本来就能飞么?”
苏折沉默了一瞬,笑道:“也对,我好像许久未曾用翅膀飞了。”
上次显了原型,他以山呼海啸般的气势带着众学生掠过长空,自然也经过了不少仙山灵域、城市村镇,不但宣示了金乌临降于仙道的异象,也引起了许多天上仙门的注意,其中有几座浮空的仙岛、洞府,似乎都注意到了他的路过。
自那一次后,全天下都仿佛知道了苏折被仙门派去魔门做卧底,又被魔门派去仙门做卧底,反复横跳之后归于“正途”的事实。
而在新创立的画轴山分部这边,翅膀好像也成为了学生们热议的话题。
就连金乌图,也成为了弟子们下笔润画时最喜欢的主题。
苏折便没在门中用过翅膀,仿佛是觉得这样太招摇惹眼。
这回紫晏指出,他也只是笑笑,然后指了指最高的一处小楼,道:“不如我们一起飞上去聊聊?”
紫晏自然是极乐意的。
他和苏折同时上了那座高可摘星的五层楼阁,坐在了琉璃瓦片层层叠叠覆盖的屋顶上,眼看着月色如流水一般倾泄下来,四周的树香果香也似是融于月光之中,一节一节地扩散流淌开来,洒在二人的身上,倒似满袖生香,抬眼醉光了。
趁着这月色美好,苏折便干脆问道:“如今这画轴山的分部创立,你觉得情势如何?”
紫晏还是那幅眉淡眼舒的样子,随意道:“此处只有一群未得仙身的弟子跟着你和丹希,少了那些腌臜气,倒也干净,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紫晏抬头看他:“你真打算一辈子呆在这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