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事,魏之遗旧被清理,剩下之人无关痛痒,以后大梁干干净净,可到此为止,臣此次为舆情所困,不得不随同众人跪请,还望陛下恕罪。”常炜若是想阻拦,早就在事发之前出面了,没必要等到现在。这点默契,李跃还是有的,“令君何罪之有?言重了。”一旁目睹一切的月姬眼神几次变幻,时而惊讶,时而释然。李跃就是要让她看到水下面的东西。“臣还有不情之请,望陛下恩准。”常炜拱手。“令君请说。”“作乱者,冉智也,首恶已除,其他冉氏族人并不知情,且都是些纨绔子弟,难成大器,望陛下饶恕之,一则显陛下胸襟,二则堵国中悠悠之口,令将吏心安。”常炜当年毕竟跟过冉闵几年,算是君臣之谊。冉闵一辈子只顾杀人放火去了,生的几个儿子,实在令人不敢恭维。冉智如此,其他几人也没有成器之人,对大梁威胁不大。无论如何,冉闵对华夏还是有功的,不是他举起屠刀,李跃跟在背后,天下还会是另外一番模样。思索再三之后,李跃点点头,“废为庶人,自生自灭吧。”董闰、蒋干等人被灭,冉家在大梁已经没有根基,李跃也需要立个牌坊彰显恩德仁义。司马家也知道善待曹氏,没有斩尽杀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谁知道百年之后,老李家会走到何处?还是为子孙积些阴德。月姬神色和缓了许多。常炜也一脸释然,“齐州、泰州叛乱无足轻重,江东绝不敢出兵,明年开春,便有捷报传来。”“朕倒是希望江东能出兵响应他们。”江东只要敢北上,李跃就敢打过长江。如今天下形势,秦晋二国,随便灭一国,三国鼎立的格局就不存在了。华夏人口,十之七八集中在东边。历史上这种格局一直延续到北齐,如果不是高家人出了一堆神经病、狂犬病患者,西边很难有机会。同样,秦国能扫灭六国,不是关东不行,而是关东一分为六,即便如此,也要经过六世秦王的努力,才最终成事。楚汉相争,项羽也是一盘散沙,还被一堆反骨仔搞得筋疲力尽。在李跃看来,以关中压制关东,只是历史的偶然而已。如今氐秦面对的是一个整合的关东。聊了一阵天下大势,常炜拱手告辞,月姬也去了。正兴二年在淡淡的血腥气中一晃而过,正兴三年迎面而来。齐州的叛乱本来就没有什么民众基础,崔瑾召集鲁口的三千黑云精锐,加上一万四千余镇军,前后不到两个月,轻松剿灭。崔瑾打不赢慕容恪、慕容垂这些狠人,但对付这些人手到擒来,何松满门皆斩,传首邺城,其部曲两千余众,皆被斩首。崔瑾还没领兵南下,泰州刺史范温就带着家眷和数百部曲投奔江东。自始至终,江东都没敢响应。按照惯例,北方南投之人,一般也就到此为止了。不过李跃绝不放过这些叛徒。冉魏覆灭,大梁继续重用他们,高官厚禄,没有丝毫亏欠,而他们却以刀兵回报。不斩尽杀绝,就不能震慑其他人,逃到天涯海角,李跃也要把他们揪出来,江东也不是法外之地。跟江东用不着客气,李跃下了一道措辞严厉的诏令建康交人。上国就要有上国的霸气。上国不恃强凌弱,难道要让下国骑在头上不成?诏令送达,但江东迟迟未动。只有桓温上了一道奏表,为范温说情,宁愿以千两黄金,五千布锦换他的一条命,还送了十几名腰肢细软的江南美女。李跃郁闷至极,苻坚动不动就送美女,现在桓温也送,难道在他们心目中,大梁皇帝就是一好色荒淫之人?李跃寻思自己也没怎么荒淫,虽然每年都在增长,但到现在后宫也才五百六人,而且李跃也是为了替老李家开枝散叶……效仿苻洪、慕容廆、慕容垂多生几个成器的子嗣。司马炎后宫足足万人之多,当年石虎后宫足足十余万女官……“一千两黄金、五千布帛就想收买朕?不允,令江东四月春耕之前必须交人,否则朕就来一次饮马长江!”此事绝不是一个个简单的范温,而是进一步打击晋室正统,把人交出来,等于放弃了北国人心,以后还有谁敢投奔江东?抢草原是抢,抢江东也是抢。桓温不交人,李跃绝不善罢甘休。时代不一样了,刚刚经历大败,元气大伤的江东绝不敢招惹梁国,给李跃进攻的借口。“领命!”卢青下去拟诏了。他的才干虽然比不上崔宏、刘应,但做事勤勤恳恳,也算是可用之人。“狩猎”草原的骑兵回城之后,李跃拿出三分之一的牛羊、钱帛赏赐他们,又令他们休沐,与家人团聚,顺便准备春耕。等身边的人走的差不多了,杨略才拿出一份文书。清洗冉魏残旧之事早就告一段落,这两个月校事府的人在秘密清查沙门。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文书上的田产、僧众、庄园,大大超过李跃的预料。仅邺城的四座佛寺,就有僧众一万三千六百余人,各种隐藏在信徒名下的田产多达二十一万亩。一万三千多僧人看似不多,但他们只是佛寺登记在案的僧众,下面还有信徒,其下还有僧只户,牵涉的人口高达九万余众。有人有田也就罢了,关键还特别有钱。沙门提倡的是“奉佛”,既然是奉,肯定要拿出诚意,上至士族名门小康之家,下至庶族百姓,老少通吃。这些也还罢了,你情我愿的事。但邺城、洛阳、许昌、广固、寿春等大都会,上好地段的店铺,背后竟然不少是沙门的……这些还是罢了,毕竟人家擅长经营,该他们发财。但他们私下发放名为“僧邸粟”高利贷,就让李跃震惊了。所谓僧邸粟,也就是打着赈济灾民的旗号,借钱粮给百姓渡过难关,但事后利滚利,驴打滚,往往要还上十倍的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