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之间,蜘蛛终于意识到一个令人绝望的惊天事实:这枚潘多拉是个假货!
万念俱灰的绝望与走投无路的挣扎,巨大的怨愤霎时间贯穿脑海。
他左手做了个抛掷的动作,想把这枚冒牌货愤怒的摔出去,神经末梢却没有回应大脑怒火中烧下发出的指令——事实上,反应在躯体上的,只有左手小指的一个抽搐。
他就快要死了。
摇摆不定的气流吹成晚风,冰冷凄厉地流过脸颊,如同一支吟诵给逝者的挽歌。
渐渐模糊黯淡的视野里,蜘蛛竭力地抬起头。
漆黑的直升机遮天蔽日,它就悬停在与平台相同高度的位置上,像半轮升起的黑色太阳,或是地平线上蛰伏的巨兽。
不知道什么时候,扫射的子弹也停止了,好像机舱里的人意识到他的挣扎都于事无补,便放弃穷追猛打的想法,好整以暇地等在一旁,欣赏着猎物最后咽气的时刻。
蜘蛛怨毒的目光,于是目不转睛地盯在那里。
垂死之前的最后一道清明降临在脑海,那一瞬间,他混沌的视线仿佛越过舷窗,看到了里面双掌相抵的人。
——唐沢裕单腿翘起,将手肘架在上面,漆黑的瞳孔似无情似悲悯,冷酷地注视着天台上狼狈不堪、垂死挣扎的一切。
蜘蛛刹那间瞪大眼,他感到了同类的气息!熊熊燃烧的怒火瞬间卷过全身,居然让他爆发力气,以右臂支起了残破的上半身。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肺部如一个负荷过载的、破旧不堪的风箱,即使这样他还是要开口,他要出声、要怒吼、要控诉,要倾尽所有恶毒的语言,去诅咒这个卑鄙无耻的背叛者的一切!
“你居然在维护这个世界?!”他难以置信地大笑出声。
回光返照的活力纵贯四肢,让蜘蛛踉踉跄跄,摇晃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头戴的面具早已在之前的扫射里脱落了,他的金发如混入泥地的枯草般凌乱不堪,死死凝视的双眼中央,瞳孔却闪烁着病态的狂热光泽。
“你居然在试图支撑起这个世界——你在找死!一个普普通通的连载而已,它有什么值得你可留恋的?是世界总会完结,是的,它现在生气勃勃朝意盎然,可你等到完结后再看啊!还不是一滩死水!”
“你是光荣的迁徙者,已经从完结的世界里脱逃出来,又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这世界排斥你、算计你、利用你,你为它劳心竭力,最后却还要为它陪葬!”
他大吼大叫、嘶喊出声,最后的尾音几乎要高亢成锐利的尖啸。他从没有这么酣畅淋漓的痛骂过,反正他就要死了,将死的人无惧于任何事,他要将最为残酷冷血的事实撕开摊平在敌人面前,死他也要带杀死自己的人下地狱!
蜘蛛大口大口地吸着气,抽搐的嘴角缓缓上扬,勾起一个快意而怨毒的微笑。
他的世界却忽然静止。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悬停在平台边的直升机,并不是为了欣赏他垂死的丑态。金属的舱门滑向一边;狂风让银发猎猎飞舞,长发的男人肩扛重狙,枪口的准星已对准了他。而在准星之后的墨绿瞳孔,凶悍、阴鸷,一击必杀!
这么近的距离,随意抬手都能够打中,琴酒只是想做到万无一失。
蜘蛛话音落地,紧接着下一秒——砰!
呼啸的子弹瞬间出膛,眨眼已跨过十几米的距离,他的眉心处炸开一团血花,余威刹那让脑浆粉碎!
——一枪毙命。
冲击力让蜘蛛的身体条件反射地踉跄一步,而他已后退到楼梯边缘。就是这一步,让他的上身翻过楼梯,摔落到下一层的平台上。
躯体与钢架相撞,发出轰然的沉闷声响,余音久久不散。
蜘蛛躬起的后背,正在撞击下无力地瘫平下去。一只左手垂落一侧,仰面向天的瞳孔里,最后的光芒正在消散。
他死了。
……
悬停的直升机上,唐沢裕依旧注视着那个平台。
蜘蛛的尸体越过边缘,掉落到平台下层,现在,上面已空无一物,可他却仍能在幻觉里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
蜘蛛的面具已经在奔跑中碎裂脱落,这个濒死的男人终于露出了藏头露尾的真面目。他表情恶毒而狰狞,肆无忌惮地倾泻出最大的恶意,死不瞑目的双眼直盯着他的方向,唐沢裕甚至能看见,那张脸正在一字一句地变化唇形——
“你、会、死。”
唐沢裕面无表情地漠然想:难道你就不会?
无穷无尽的所谓长生,却是建立在毁灭和掠夺的基础上。
而这究竟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