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阵仗将太后吓住了。
良久,皇帝忍着钻心的头痛,睁开那双幽黑的眸子,深深看她一眼。
这一眼,竟让太后莫名心慌。
不等她做出反应,便听他虚弱地开口:“罢了。那夜有无数百姓听见,祁昼明指控黔国公,事涉是四年前私贩盐引一案,偷梁换柱,为自己脱罪。母后既然如此想讨要公道,那便一桩桩一件件,彻查清楚。”
“来人,拟旨。”
“着大理寺卿沈亥重新调查十四年前两淮盐运使司司盐都尉祁文昶私贩盐引一案,禁军统领周明宴协礼此事。”
太后怔怔听完,身躯骤然滑落。
沈亥,周明宴。
这些皆是朝中为数不多不被曹家拉拢,只忠于皇帝的纯臣。
皇帝这是铁了心,要彻底清算曹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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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门重重关上,隔绝了刺骨的寒风和冰凉的冷雨。
明明天色渐晓,整座承德殿却昏暗、死寂。
落地连枝灯上燃着的油烛,在一片凄风苦雨里摇曳出伶仃的灯影。
“咳咳——”
撕心裂肺的咳声将整座孤寂的寝殿衬得越发森冷。
“陛下,您何苦啊?与太后娘娘这般撕破脸,岂非伤了母子情分?”孙添适时递上一杯热茶,看着皇帝瘦骨嶙峋的身影,满眼心疼。
“母子情分?”皇帝苦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一张被折成块状的黄纸,拿给孙添。
孙添连忙接过,可拿到手中时,却忽然一怔——
即便折得很厚,那黄纸纸背上也隐隐透出淡红,不像其他,倒像是……血?
“母后倘若顾及与朕的母子情分,便不该将手伸向她自己的亲孙儿!”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的儿子,他最寄予厚望的一个儿子,到头来竟折在他最为敬重的生母手中!
从前他便想,晟儿是那样忠正孝顺的一个孩子,怎么会谋逆?
可母后将此事处理得太干净了,以至于即便他东巡回京途中已竭尽所能地往回赶,也没来得及查出半点端倪。
若不是祁昼明令其夫人送来的这封血书,恐怕他至今依旧蒙在鼓里。
百年之后,在底下碰见晟儿,那孩子该有多恨他?
“陛下……这血书,可会有假?”
孙添胆战心惊地看完,握着那封血书的手止不住地抖。
这里面每个字都叫他触目惊心。
祁司殿的夫人前夜扮作宫女,求昭宁公主带她进宫见陛下,便是为了送这个?
“你不敢信是不是?朕起初拿到时,也问出了和你一样的话。”
他甚至希望是假的,是祁昼明那厮为了保命而绞尽脑汁杜撰出的话。
人至暮年却发现,他竟被生母,被枕边人合起伙来耍得团团转!
起初,他几欲崩溃。
根本不愿相信如此残酷的真相。
可他命周明宴查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