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溪不停地摇头,嘴中的声音从呢喃慢慢放大,“我不信……我不信……”她该好好做周家家主,她该享受自己平安富足的一生。
“本宫不信,本宫要见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你们说秉芳死了,那便让我见尸,否则我绝不会相信她死了。”晏溪有些癫狂,双目隐隐有些血红,手心已经隐隐渗出了红色。
晏溪扑上来紧紧地攥住了周云的衣袖,却被周云一下子甩开。身子一个踉跄,退了好几步才稳住了身形。
周云冷漠地看着晏溪,小心地将吕清平往自己的身边拉了拉。吕清平回拉住周云的手,阻止了周云的小动作。慢慢上前,靠近了一些晏溪,语气平静地说道:“家主临走之前的遗言便是生前死后都不想再见长公主。在世时已经为了长公主身后的皇家受尽了委屈,如今逝去之后唯一的心愿就是想要自由一些,所以骨灰已经撒在了南海之中。清平的话,没有半句虚言。”
吕清平轻轻拍了拍周云护着自己的手,示意他放松,凑在周云耳边低声道:“去栖子院中将家主的匣子拿出来。”
周云看了一眼明显情绪不稳,陷入癫狂的晏溪,又看了看吕清平,脸上是明显的担心。吕清平捏了捏周云虎口,周云无法,怒看了一眼晏溪,像是警告,随后快速走向栖子院拿东西。
晏溪失了力气,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为何……为何就连最后一面都不让自己见一下,为何生前死后都不给我这机会,为何,为何……
吕清平居高临下地看着脚下从前最雍容华贵的女子,如今跪伏在地上失尽了理智、尊严。若是从前的自己怕是会可怜,但现在……与周云一般,只觉得晏溪惺惺作态,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轻贱。
“长公主出嫁和亲的那日,家主想上城楼见您最后一面,却被阻止,只能火急火燎去了姝翠居为您送行。之后便是将自己沉浸在了生意场上,肺病渐重。家主曾问过我与周云,突厥是什么样子的地方,我们说荒凉萧瑟,于是家主下令修建了榷场,保证边境贸易通畅,不至于荒凉萧瑟苛待了长公主殿下。端王事败后,徐州十万流民,朝廷国库虚空。周蕙夫人将早期私运私盐的钱财藏在了周家陵园之中,家主无法,砸墓取财赈灾,失了人子本分,故而死后下令不葬入周家陵园。周家钱财显露,陛下意图夺取,恰逢刘南笙在陵园一事上面大做文章,家主被京兆尹带走,没有下狱天牢,反而是去了北都府。北都府三日,如同三年,身上大小伤口一十三处,眼伤不治,昏迷六日,药石罔效,于冬日初雪日逝……”
吕清平说得极尽详细,一字一句都在将晏溪凌迟。
周云很快就回来了,没有直接将匣子交给晏溪,反而是先给了吕清平。吕清平抿了抿唇,蹲下身子,将匣子放在了地上,晏溪的面前。
晏溪眼眶红得好像是染了血一样,食指抠在青石板面上,双唇颤动咿咿呀呀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看着面前的这个匣子。
吕清平起身,带着傲气地看着染上了尘埃,卑微到了极致的晏溪。面无表情地说道:“这是家主给长公主的。自今日起,周府与长公主势不两立,周家的地界,长公主还是不要进来了。”
“不为了什么,只是您没有资格。”
废帝
晏溪没有直接入宫,浑浑噩噩地被周云遣人送回了长公主府,捧着这匣子在卧室里面无声地哭了许久,才缓过来了一点。
晏溪慢慢将手放在了这小匣子上面,感受着上面的纹路。摸过同一个物件,为什么就再也感受不到你的温度了……晏溪闭上了双眼,将匣子紧紧地抱在了自己的怀中。
你该是有多恨我,才会下了生前死后永不相见的命令,才会宁可将自己火化撒在海里都不愿意让我看上你一眼……
好像是能感知到外界的环境一样,这匣子自身带上了灵性,一下子就自动打开了一条缝。晏溪呆愣愣地看着这匣子,双手微颤,又是害怕又是有些希冀,慢慢将这匣子打开。
只有一封信,一个锦囊放在里面。一年的时光并不足以使这里面的东西发生一点改变,只有物的主人才知道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晏溪慢慢拿出信封,上面没有封口,也没有署名,很轻易地就可以打开。周生生的字迹慢慢平铺展开在了晏溪的眼前。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此情,至死不渝。
寥寥几笔,将晏溪的心看得生疼生疼。情不知所起,而恨亦生起……
将信封紧紧地贴在心口,晏溪蜷缩在了床边,将自己缩成一团,像是个犯错的孩子。晏溪咬着自己的手,压抑着自己的哭声。缓了许久才慢慢打开那锦囊,晏溪将里面的东西倒在了手心。两串手链,一块玄铁令牌。皇城之中最秘密的京卫令牌,父皇竟然是交给了秉芳。然而此刻这令牌根本就吸引不了晏溪的心思,所有的……都落在了这两串手链之上。
和离那日,是自己亲手不要了的,连同和离书一块甩在了秉芳的身上。当时秉芳亲手拽断了这两串手链,之后又是存了多少的委屈痛心才将这珠子一个一个从地上捡起来,重新串上的啊……明明是定情之物,如今竟变成了你留给我的唯一遗物。
你没有背弃我,是我背弃了你,彻彻底底地负了你……
从悲怆到绝望,从绝望到麻木。晏溪为自己换上了一身黑衣,脸色苍白,目光不再是之前那澄清无邪的模样,带上了半分无神,半分阴鸷。晏溪的心已经麻木,不会再为外界的东西而有一点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