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到了张承志的得意之处,在外浪荡十余年,膝下偏偏没有一儿一女,县城里头早就有些风言风语,他那好继母还撺掇着老头给小的好好娶个媳妇,将来生了儿子就过继给他这个大伯,呵,想得还挺美,恐怕是盯上了他娘给他留下的金银吧。
张承志宁肯去外头抱个孩子,宁肯把钱都砸水里听个响,也不会把家私给他们去。
就是老头子那里的家产,他也得拿个□□成,横竖县城里的人他都认识,眼下只要再结交上府城里的人脉,不怕老头子一死有人敢拦。
只可惜那位朱千户没巴结上,要不然单只千户老爷说句话,这事就妥了,就是老头子还活着也没法阻拦。
至于眼下这个晏公子嘛,虽然听说背后有势力,可终究只是个白身,哪像人家千户老爷呀,那可是现管着河东府的。
不过话说回来,有了亲儿子,谁愿意把东西给外人去?
这回宝珠有孕,算是结结实实打了他们一个大嘴巴,怎么能叫张承志不开心、不得意呢,不用玉娘劝就咣咣咣喝下了半壶酒,后劲上来大大咧咧就同晏子慎说起自己的心得来,“晏老爷,你挑人也得仔细些,别像我似的,往日看人眼光出了差错。”
张承志懊悔不已,“那些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忒没福气了,你说说,我这么好的庄稼愣是种了十来年也没见活的,还不如郑家的那个宝珠呢,虽然泼辣些长得一般,可人家身子好啊,几天就能揣个崽。”
玉娘听他越说越粗鄙,皱着眉头打断了话,“大姐夫,虽说家姐并未生育儿女,可自从她嫁过去这几年操持内务也从没有不尽心之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请大姐夫看在往日情分上,照顾家姐一二。”
“我大姐秉性素来宽厚,即便是旁人生了儿女,也一定会视如己出对待的,大姐夫也知晓我们家姐妹几个从小一块长大,感情深厚不比别家,等回头我去了府城还想着接她们几个去玩呢,您到时候可别舍不得不放人了。”
张承志听玉娘说的话,笃定的像是确认晏子慎回府城一定会带上她,转头看晏子慎没反驳的意思,就努力撑起耷拉下的眼皮拍胸脯答应道:“妹子放心,你姐姐也是我娘子哩,怎么会不照顾呢,说起来,我和晏老爷也算是连襟呀。”
呵呵,晏子慎看着张承志,他也配做自己的连襟?
我呸,玉娘在心里头暗骂,他算自己哪门子的姐夫?
只不过看在大姐的面子上,所以才对张承志露出个笑脸来,玉娘可没真把这门亲戚当真。
只是……玉娘抿着嘴,照席上张承志的表现来看,怀孕一事倒真不像是有内情。郑家花娘真是幸运,瞧张承志对这一胎的看重就知道,哪怕她再不讨喜,光凭着孩子就能在后宅里头立足。
这样的话,赵娘子是名正言顺的正妻,郑宝珠是子嗣的母亲,唯有大姐处境尴尬了。
唉,玉娘叹口气,将目光移向了晏子慎,看来晏老爷这位客人还得继续做下去,这面虎皮不能倒。
只盼望着他背后势力能比县丞的大,将来好借着他这个理由将大姐接过去,只说生着病要养,把人留在那里,也好过在张家受人磋磨。
张承志这边就算窝火,只看着晏子慎面上,想来也不会硬要上门讨人,毕竟他要的是权势,而不是一个已经没用处的花娘。
为了大姐,玉娘心想,回头的扇套子就得做得精细些,好勾住晏子慎去。
---------
张成志这边喝醉了酒骑不得马,干脆就坐了马车回家,席上喝的酒是九江三蒸的老酒,度数高后劲大,即便回了家他的神志依旧有些不大清醒,只隐隐约约记着玉娘说的那些话,一挥马鞭就去了娇娘房中。
把个已经亮起了灯、出门准备迎接的郑宝珠气个半死,扭头摔帘子就回了自己的屋。
娇娘对于张承志这次的到来也显得有些意外,都已经摘了钗环解下发髻,准备入睡去了,见着张承志醉醺醺过来,忙上前扶着人,又招呼丫头抬热水备铜盆,伺候梳洗换衣裳,又吩咐了小厨房赶紧去做醒酒汤,态度殷勤小心。
张承志见娇娘被自己冷落许久,还是围着自己团团转,没有半分怨言的模样,也不知是真情,也不知是假意,躺在了床上就紧握住娇娘的手,感动道:“娘子,为夫实在是对不住你,都怪我偏信旁人的话,才对你疏远了,直到如今才知道你的好呀。”
娇娘将被子给他掖上,语气依旧轻柔,“老爷累了一天了,好好休息吧,您能来我这,我高兴还不及呢。”
等着张承志闭上了眼鼾声如雷,娇娘才收起了嘴角的笑容,扭转身子背朝着他躺在了床上。
这已经是第二回了。
娇娘愣愣的看着精心雕刻的床架,刺绣精美的床帐,内心却满是凄凉。
宝珠直盯着东厢房里头熄了灯、灭了蜡烛,才骂骂咧咧的踹开了挡在身前的椅子,径直走到里屋躺在床上生气道:“这滢妇也不知哪学来的蛊术,不能生了还勾着老爷。”
原本拨给宝珠伺候的丫头有四个人,加上她从郑家带来的丫头一共五个,可如今那几个张家的早就吃够了宝珠的火气,哪里还敢上前,推三阻四的唯有梅香硬着头皮凑了过去,劝解道:“姨奶奶别生气了,仔细伤着肚子里的少爷。”
“他也没人关心,伤着了有什么要紧。”宝珠冷笑道:“你没瞧见他亲爹都不能看他么,生了做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梅香吸口气,小心解释道:“老爷这么久了还是头回去她那儿,估摸着是喝醉酒了走错了屋子,等明天清醒过来,一定还会来您这里的,您想想,您肚子里头可是老爷唯一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