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我们家孩子有不花钱的书念了!”
文诚书院招生的消息一放出来,人群中可比医塾热闹多了。
“别高兴得太早”谢见君摆了摆手,示意大伙儿先行安静下来,“不是想念书就能念书,义学的学规一样严格,考试不过,亦或是讲堂上表现欠佳,一样会被勒令退学,今年文诚书院便退了五名滥竽充数的学生。”
话虽如此,但自家孩子能免费读书的喜悦,显然已经盖过了被退学的恐惧,众人一扫方才的阴霾,一个个喜着脸散去,就等着三日后带着孩子过来报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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凑热闹的人群一散,宋沅礼冷不丁出现在府衙门前,“知府大人,您今日唤下官前来,所为何事呐?”
谢见君闻声,眸光一沉,“人多眼杂,回府衙说吧。”
“得得得,数日不见,知府大人还跟本官卖起关子来了”宋沅礼不明所以,跟在身后叽叽咕咕地念叨些有的没的,
两人前后脚进了府衙大堂,谢见君从公案右侧的一打文书中,抽出一封明显同其他有异的书信,迎面丢进了宋沅礼的怀中。
“啥东西还得本官亲自看”宋沅礼接过书信,漫不经心地将其展开。
下一刻,较之以往高出数十倍的惊呼声在府衙响起。
“什么?老子升官了?还是京官!”
“户部主事,正六品”谢见君轻呷了口茶,不紧不慢地说道。
“等等”宋沅礼骤然抬眸,“这不对劲我不过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知县罢了,怎会一跃成了京官?”
“如何不能?”谢见君反问,“这三年来你任职常德县知县的功劳有目共睹,任谁都挑不出错处来。”,话虽这般说,但实则是他原想给宋家讨个皇赏,以便于青哥儿之后行商,故而年末时,他特地将宋沅礼以及宋家数年来所行的善事,一并上报给了京中,哪知封赏的荫德落在了宋沅礼身上。
“我、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常德县。”宋沅礼神色恍惚。自打收到这封调任书,他便一直没有缓过神来,到这会儿只觉得手里这东西,实在是烫手得很,“眼见着百姓们日子一天好过一天,我还有很多事儿想做呢,这、这就把我调走了?”
“想做的事,在何处不能做?回了上京,岂不是更有施展的余地?”谢见君劝道,见他照旧还是一副失魂模样,上前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前,有些无奈,“我若是你,现在就该赶紧回去跟青哥儿商量商量,最晚月底,你就要动身了。”
宋沅礼闻之,讷讷地点了点头,转身往府衙外走。
走出两步,他骤然回眸,“不对,你的调任书?你不回去吗?”
谢见君无辜摊手,“我任期未至,回哪门子上京?”
“宴礼不是在吏部任职吗?还有你那位贵人,如何不把你调回去?我那些个功绩算什么?自从你上任甘州知府,这甘州从原来的一潭死水到如今的蓬勃昌盛,可都是你呕心沥血的成果,你最应该”宋沅礼哽住,心里愈发不得劲。
“没有应该,回与不回都是皇命。”谢见君推着他往门外走,“这旁的知县挤破了脑袋想要做京官,放到你那儿,偏还踌躇起来了,这可不是你的性子”
宋沅礼支支吾吾地还想再说点什么,被押着上了马车,撩开车帷时,谢见君已不见了人影儿,满腹心事都堵在胸口,他缓缓吐了口浊气,这、这算是哪门子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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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人送走,谢见君理了理衣摆,径直穿过府衙入了后院。
满崽盘腿坐在廊下青石阶上发愣,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谢见君俯身坐在他旁边,“我听云胡说,你最近一直不高兴,是有什么心事儿吗?跟阿兄说说?”
“阿兄”满崽侧目瞧他,“我们也会像沅礼兄长一般回上京吗?”
谢见君被问得一怔,心道今个儿这是怎么了,如何一个两个都跑来问他这个问题,今早出门前,连云胡都状似有意无意地试探他的口风。
他捏了捏满崽的后颈,“是不是甘州呆的烦闷了,想回上京玩?还是因为旁的?”
他问得隐晦,没有提季子彧的名字,就见小少年双手捧着脸颊,当真是认认真真地思考了片刻后,正经回道:“子彧回上京之后,我这心里,总觉得好像空了一块似的,偏又说不上来是何感觉,闷闷得还挺难受之前他在那会儿,虽说不能依着自个儿的性子寻他,但只要有闲空,他总在跟前,似是我招招手便会出现”
说这话时,满崽下意识地摩挲着挂在脖颈间的木哨,季子彧走后,他一直没摘下来,现下更是养成了一琢磨事儿就忍不住盘两下的习惯。
“阿兄,我想不明白。”他半个身子都歪了过来,倚在谢见君肩头上,低声地呢喃着。
谢见君从他手中的木哨上敛回眸光,“想不明白便是还没到想明白的时候。”
“好吧”满崽软软地应了一声,也不晓得听没听得进去。
二人坐在廊下,静默了片刻,小少年猛地坐直身子,“我知道了,阿兄!八成是我近些时日太闲了,从明日起我还去甘盈斋点卯吧,没准忙起来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他说的煞有介事,起身就要回屋,被谢见君叫住,“满崽,这人活一世,图的就是随心所至,顺其自然,别给自己徒增烦恼。”
满崽听完,怔怔地思忖片刻,道:“我忘了给子彧回信了,阿兄,我回卧房写信去了。”
“去吧。”谢见君颔首,目送他日渐挺拔的身形消失在长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