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李秀兰说得大差不差,佟银的确要将屋子留给孙子佟琏,他谨慎地着人比对过字迹,并无出入,于是温声问道:“你可有考虑清楚,如何处置这屋子?还有,佟银过世至今,丁日升所欠的掠房钱,你打算追回吗?”
“民女同幼子商量过,民女如今以另嫁他人,断不会再回甘州来,故而只要赔偿的银钱留作给佟琏将来娶妻生子用即可,至于这些年的掠房钱,民女全凭大人做主!”
李秀兰话说的干脆,倒是省下谢见君费口舌了,他立时拍板,命赵田去找丁日升追回这些年的掠房钱,介时同赔偿银两一并交于母子俩。
丁日升到底没想到,多年前种下的恶果,如今报应在自己身上,他好不容易找了个破屋子,带着一家老小搬了出去,转头府衙就上门讨债,可他哪里能有这么多银钱,填这个窟窿?随即便不死心地又闹上了府衙,到最后,被谢见君关进牢中,吃了好几日苦头,只待家中人凑足了银钱,才被放出来。
谢见君记挂着之前有百姓说丁日升夫妻俩,连带着他那个瘸腿儿子在家里游手好闲,就指着儿媳妇一人在外打零工养活,遂特地差人在讨债时,给他这儿媳妇递了句话,倘若她想要和离,远离这一大家子吸血的人,可随时来府衙寻他,为其主持公道。
如此,闹得轰轰烈烈的城西拆迁一事儿终于落幕,在收齐了所有人的钥匙和地契后,由官府招募来的诸多汉子们,热火朝天地投入了推屋建房的工程中,这知府大人可是放了话,务必要在院试时,让学子们住上熨帖的廉租屋呢。
这城中的廉租屋有条不紊地建着,谢见君秉持着当初的承诺,让陆同知带着文书和图纸下四个县,将此事告知了四县县令,命他们在县城中建不少于三十间的廉租屋,以供过往的小贩和村里来的村民歇脚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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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还没到上衙的时辰,钱闵就被冯之越着急忙慌地从被窝里叫起来,这会儿正一脸的不悦。
“大人,您收着消息了吗?知府大人要在县城中建什么廉租屋,还得官府的人亲自打理,就为了那些刁民!”冯之越刚得了消息,拽上吴知县就跑来了,现下正说得口干舌燥,望着钱闵桌上的热茶,一个劲儿地猛咽唾沫。
“这知府大人做事儿当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我当垦荒已经足够让他费心思了,没成想他大手一挥,又折腾起了咱们!“
“这小子年纪轻轻,想要做出点政绩来,一朝任期将至,好再往上爬一爬,倒是也能理解”钱闵摩挲着手中的玉把件,嗤笑一声。
想当初,他刚来到这儿做知县时,也曾一腔热血地想要大展身手,造福百姓,治理好整个县,但那又怎样?甘州如此穷困,年年又旱涝频发,连圣上都懒得管,他能折腾给谁看?
日子久了,他倒是也看开了,与其两手清贫在这儿待上几十年致仕,倒不如趁机捞上一笔,安享晚年。
“随他折腾去吧,你一个知县,还能管得了他一个知府?”
“钱大人,话不是这么说呐!”冯之越着急,“上面光说让咱们盖屋子,可没说给钱呐,我这县里的账目上一穷二白,哪有银钱掏的出来?”
“那又如何?你能猜的透他什么心思,还是你能说了算?从他当初整高价收粮那一出开始,别说是陈然他们那些商户了,咱们不一样被这小子耍得团团转?”
说起这个,钱闵便气不打一处来,自打谢见君来了甘州,什么事儿都自己一把手抓着,他是半点插不进去,偏偏陆同知又是个软硬不吃的死脑筋,陈然也愚笨不成大事。
眼瞅着这又是建学府,又是开义学,前些日子垦荒,如今又要盖屋子,这小子在百姓那里的威望,可谓是水涨船高,这叫他如何能坐得住?冯之越都栽了跟头,指不定头顶上的这把刀,什么时候就落到他脑袋上了?
“大人,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冯之越见钱闵脸色阴沉,试探着问道。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就那点赈灾款,还能被他吓唬住,到手的东西都老老实实地交出去,你说怎么办?”
冯之越从钱闵那儿挨了训斥,不敢再去触霉头,转而看向了吴知县,就瞧着他照旧不吭声,窝在椅子上也不出头,只等着他们俩商量出个法子来,再跟着去做。
得,又是个指望不上的货色。
他猛提了一口气,给自个儿壮了壮胆子,“钱大人,小的也是有苦难言呐,这不才寻上您老人家,想让您给出出主意,您说,这廉租屋,到底怎么个建法?”
“你就随便去找块没主的地,给他盖上三十间屋子,好歹交了差得了!”钱闵摆摆手,语气极其不耐。
“大人,万万不可!”甘宁县主簿纪万谷忽而出声,将众人的眸光吸引到自己身上,“陆大人说,廉租屋建成之后,知府大人会亲自下县城检阅,若有不合规之处,便要降罪给县衙呢!”
“一个黄毛小子,仗着自己手里有几分权力,就敢为所欲为!”钱闵怒极,“他不是要检阅吗?明日去县城里挑三十户人家的屋子,想办法休整休整,只要面儿上能瞧得过眼,就拿这打发了他就行!”
“大人,那这三十户人家可如何安置?”纪万谷惊诧于钱闵应付谢见君的腌臜法子,但更担心被挑中屋子的百姓。
钱闵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少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纪主簿,这些刁民,跟县衙又有何干系呢?”
纪万谷垂眸不言,掩在衣袖下的手紧攥成拳,连指甲钳进了肉里都未曾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