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糖水罐头,听都没听说过,保准是糊弄人的东西”
“不要不要,连个正经铺面都没有,谁知道卖得干不干净”
“十二文能买好大一兜苹果了,哪个傻子放着新鲜的不吃,吃你们这不知搁了多久的东西?”
众人贪过这一茬便宜后,说起话来却是愈发难听了起来。
“不买就不买,平白说这埋汰话作甚,我们老实本分做生意,又不偷不抢,你们嘴上积点德吧。”周时雁急性子,一时没把住嘴,怒怼了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汉子。
“瞧瞧,这小娘子的嘴可真厉害,大伙儿不过说两句,气性就这么大了!”汉子失了面子,张口就想骂人,被李盛源一个眼神都冻了回去。
李盛源一身横肉,膀大腰圆,素日冷着脸不苟言笑,连一向被宠得没大没小的满崽都怵他三分,更别说个头还不及他肩膀的汉子了。
汉子瑟缩了下身子,掉头推开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骂骂咧咧地走了。
云胡听着这边起了冲突,就招招手,把周时雁和李盛源都叫去了一旁,自己过来招呼客人。
但打听的人多,愿意尝尝鲜的人也不少,就唯独没有人买,大伙儿都像是约好了一半,三三两两地插兜瞧着,就想看看谁愿意当这个大冤种,买十二文一罐的苹果罐头。
于是,小摊前人来人往,只见着小白瓷碗摞得半人高,陶罐纹丝不动。
“掌柜的,咱们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等会儿都送出去了,还是没人买咋办?”王喜先急了,他们在甘州开张时,可没应付过这样的情况。
云胡没应话,继续含着笑回应一茬又一岔的客人,他模样生得清秀,说起话来温温和和,哪怕是遇着抬杠的人,也没有丁点的恼怒,
“大哥,我们在府城里是有铺面的,不是随随便便的吃食”
“这罐头用的果肉是我们从农户家里收来的,都挨个挑拣过用的时候,苹果先要清水洗上个三四遍,再打掉皮,怕果肉变黑不好看,还得一直浸在水里,干净着呢”
“这糖水罐头,一来生津解渴,消暑润腹,二来还能解酒之效,客人们都常来光顾,我们在府城里卖时,铺子里的伙计熬上一锅,一日就卖完了,”
一听说府城里的人稀罕,有人就起了兴致,县里很多人,一辈子都没去过府城,自是对那边心生向往,但刚一冒头,就被身边人扯了回去,“你听他瞎掰,他要能在府城卖得好,何至于来咱们县里面?”
如此,好些人又歇了心思。
云胡说得口干舌燥,也没卖出去几份,谢见君在对面茶楼的包厢里坐着,瞧见小夫郎有些失落的神色,心里似是被什么东西堵着似的,丝丝拉拉地泛着疼。
“阿爹,糖水罐头那么好吃,为什么没有人买,爹爹看起来好辛苦呐”大福扒着窗沿,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家爹爹,语气里听着酸酸涩涩的。
谢见君侧倚在窗前,借由宽大的窗棂遮掩住自己的身形,冷不丁瞧见矮巷的拐弯处有三四个半大孩子,正歪着身子一个劲儿地瞧云胡的小摊子。
“正明,你看着小公子,我出去一趟。”说罢,他揉了把好大儿的脑袋,转身出了包厢。
没多时,几个孩子蹦蹦跶跶地跑到摊子前,为首的小汉子从袖口掏出几个铜板,稚嫩的圆脸上满是恳求的神色,
“大哥哥,我们买不起一整罐,可不可以只买一小碗?”
“一小碗?”
云胡乍一听这话,怔忪了一瞬没反应过来。
还是周时雁瞧着他发愣,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袖,压低声音试探着问了一句,“掌柜的,咱之前可没开这样的先例”
“无妨,既是想吃,何必难为这些孩子们”云胡回过神来,从红布下翻出几只小白瓷碗,俯身冲领头的小汉子弯起眼眸,温言细语道:“这里一共是三份苹果罐头,我就收你们六文钱,如何?”
小汉子连连点头,在掌心里数出六个铜板,递给了跟前的王喜,王喜接过银钱,往腰间挎着的小布兜一揣,便招呼他们去棚子下搭好的桌椅旁坐着吃。
云胡瞧见这三个孩子闷着头,手捧着小碗“呼噜呼噜”吃得津津有味,脑袋里冷不丁冒出个念头,他清点了下红布罩着的小白瓷碗,足足有二十来个。
“周娘子,王喜,你们过来一下。”他将伙计们都唤来跟前,把自己的想法同几人说道了说道。
“一小碗一小碗,分着卖?”周时雁讶然出声,心道主夫莫不是从这几个半大小子身上得了什么启示吧。
然不等云胡开口解释,王喜心有顾虑地接茬:“掌柜的,能成吗?晌午日头这么盛,咱把封口都拆了,倘若还是没有人买账,可就赔大了!”
“不试试怎么能行?”云胡难得如此雷厉风行,打定了主意,立时就让李盛源挂幡吆喝,他常年习武,肺气足,声音也敞亮,朝着两边的街道一叫喊,就招来不少的行人驻足。
“瞧瞧,我就说他们家的糖水罐头卖不动吧,你看这才几个时辰,就卖两文钱一碗了”
“啧,不自量力,这儿可不比府城,哪有什么冤大头愿意吃亏上当”
白头县,芝麻绿豆大点的地方,本就没多少百姓,一来一往的还是早上那群奚落挖苦的铁公鸡。
“你们咋说话哩!”这摊前的伙计还未来得及张口辩解,小娃娃们先耐不住性子了,“东西好坏,好歹尝过再说,空口无凭地诋毁旁人,算什么?!”
“小三子,你这哪来的银钱买甘食?别是摸你爹的裤兜子了吧?”一瘦溜溜的汉子将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啐到地上,贼眉鼠眼地调笑着揶揄道。